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花园里的秋千 作者:下雨天会不开心 简介: 舞台上光鲜的形象,舞台下丰富的人生。 看戏的是傻子,演戏的是疯子。 选择戏剧的人不甘于平凡,争斗纠纷甚至伴随着死亡的发生,一切看似都那么的戏剧化。 然而事实的真相真是这样子的吗? 大幕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   ☆、序幕 谁送来的生日礼物   “小贝生日快乐!干杯!”   四只款式各异的马克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洁白的啤酒泡沫随气体上冲溢出杯沿,像干劲满满的青春在年轻人的血管里奔腾不息。复旦新闻系男生宿舍2号楼511寝室的公共柜子被搬到了房间正中作临时饭桌用,桌上摆满了各色超市熟食和食堂打上来的饭菜,下铺的床上堆着一袋袋膨化食品,地上还有一打啤酒,可称得上是一顿豪华盛宴。四个大男生兴高采烈地围坐桌边喝酒吃肉。   “再过两天就放国庆长假了,算起来也是小贝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干了这杯酒,咱哥几个给你意思意思提前庆祝下。今晚上不醉不休啊,必须都给我放倒了。”可能是在学生会当领导当习惯了,新闻班长兼2511寝室室长周正明喝酒前还要讲几句话下个指示,嘴上说得豪迈其实他才是酒量最不济的,一杯下去小眼镜底下红了两颊。   “快拆礼物,快拆礼物。”篮球特招生丁涛是个急性子,黝黑高大壮实的他抱着一整只烤鸡在啃,颇有梁山好汉黑旋风的范儿。   “好好好,我来拆礼物,先拆你的。”贝都维放下杯子拿起一只用胶带缠裹住的运动品纸袋。不用拆都知道里面是衣服,果然,是一套天蓝色的运动套装。“谢谢涛哥,我正缺这么一身呢。”   丁涛咧嘴一笑,满嘴冒油,“有空常陪我去打球啊。”   周正明的礼物就包得比较完整了,贝都维摸了摸四四方方的外包装说:“挺重的,是书吧?”   拆开牛皮纸外壳,露出一本原版书籍,“哇噻,——James的Journali*:Who,What,When.Where,Why,andHow新闻学原版教材啊,谢谢室长。”   周正明得意地扶扶眼镜。贝都维捧起第一册翻开扉页,见周正明还用他削瘦有力的字体写上了生日祝福。望着两件生日礼物,贝都维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被好朋友们包围着的感觉真是美好,饭菜酒香更是为小小的寝室平添了一份家的温馨,欢乐祥和的氛围堪比春晚敲钟一刻。正当贝都维深深沉醉在幸福之中时,没想到李锐谦忽然也递给他一只包裹。   “咦,头上长角的今年也准备了礼物啊?”丁涛奇道,“你不是从来不和其他人礼尚往来的嘛?”   前几天刚理了发的李锐谦,脖颈后短短的发茬更显其跳级生年纪小,头顶上“长角”的几撮头发因长时间午睡而东倒西歪地竖立着。李锐谦穿着他那标志性的夏日睡衣,一件宽大的白色文化衫,正面楷书一个“肃”字,背书一个“静”字,颇衬他的“睡神”气质。   “这送礼呢,得讲究时机,得讲究送他人所需。得在对方正缺或者即将缺这件东西的时候,把这件东西送给他,否则就失去送礼的意义了。”李锐谦懒洋洋地说。   丁涛听了心里头不舒服了,牛眼一瞪:“那你的意思是我们送的礼物小贝不需要,你送的东西他就需要啦?”   “你自己打开贝都维的衣橱看看,除了他准备应对面试而购置的唯一一套西装衬衫,其他衣服还不都是运动款?再有这原版英文教材,他连要考试的《大学英语阅读教程》都懒得翻,会艰难地啃掉这本书吗?最多嘛,也就是拿去图书馆占个座,装文艺把把妹。”   “我倒要看看你送的什么稀罕玩意儿。”丁涛不满地哼了一声。   周正明赶紧往丁涛的杯子里倒酒,“喝酒喝酒。”顺便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加得满满的。   贝都维一边动手拆掉层层包装,一边笑着圆场:“涛哥和室长的礼物那都是一片心意,我喜欢的不得了。李锐谦出的主意也是绝赞,正好给我个光棍指了条明路。我等下就准备穿这身新衣服,腋下夹着高端原版书,大摇大摆地踏进图书馆。嘿,全校的妹子们见了我这种天真又不失成熟、阳光又兼具帅气的文艺青年还不得打破头全扑上来啊。”   大家都乐了,丁涛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这拍惯篮球的掌风之迅猛,差点没把贝都维刚吃的贡丸从嗓子眼里给拍出来。   “这是什么?”随着最后一层包装纸被撕开,贝都维惊叫了一声,“车载GPS!怎么会……?”   李锐谦淡淡一笑,“你不是把驾照考出来了吗?以你的认路水平,要是有车没有GPS岂不是满城瞎绕?遇上我有急事搭你车,岂不是要耽搁时间?我可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所以提前做好准备。”   “……你怎么知道我考了驾照?”   李锐谦伸筷夹了块牛筋放嘴里,边嚼边含混不清地说,“这不明摆着的嘛?暑假回来你黑了一圈,但是只有脸、脖子、前臂和手较黑,大臂上段和腿脚却还是白的,说明不是去旅游度假晒的。假如是因暑假空闲去学车,长时间坐在只有上半身会晒到太阳的教练车里,那么你这奇怪的晒痕就解释得通了。再加上开学初,我们一起去华联吉买盛采购生活日用品,一路上我观察你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看风景或放空的乘客型眼神了。你会注意路况,回头看前后车距,抬头看交通指示牌,偶尔还注意看司机的手脚协调开车动作。你视线观察的走向、落点都已开始从驾驶员的角度出发,还稍稍带着新驾驶员的热切和新鲜劲儿,所以我很肯定你暑假去学了车并考出了驾照。”   李锐谦停了咀嚼直视着贝都维,口齿清楚一字一句地问:“后面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贝都维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非常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那小贝你打算买车吗?”丁涛问。   “我打算先看看情况……”贝都维话说了一半,被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   “谁呀?”周正明起身去开门,脚步明显不如平时利索,这家伙是真不能喝。   “2511贝都维的包裹。”原来是宿舍楼的楼长阿姨送快递上来了,“哎哟喂,你们怎么弄了这么多吃的到寝室里面来啊,不要招蟑螂引老鼠的啊,吃完了要打扫干净晓得伐?”   “一定打扫一定打扫,阿姨放心。”周正明好不容易打发走牢骚满腹的楼长阿姨关上门。   谁会寄快递给我?贝都维暗自纳闷,从周正明手里接过包裹,见是一只约莫鞋盒大小的扁盒子,外面套着常见的黑色防水袋,快递面单上的字迹颜色淡得看不清,贝都维皱着眉仔细辨认不出。   丁涛也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你上淘宝买东西了?”   “没有啊。”   “小贝别看了,快拆吧,说不定是暗恋你的女生送你的生日礼物呢。”周正明与丁涛挤眉弄眼地偷笑。   “怎么可能嘛,你们俩娱记啊,这么八卦。”贝都维动手拆了起来,越拆越感到不妙,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里竟是精美的名牌包装盒,打开盒盖一看,是一条昂贵的大牌格纹围巾。围巾上还覆着一张生日卡片,卡片上写道:   “小贝你好!好久不见,还记得我这个老同学吗祝你生日快乐。邀请你于10月07日晚间18:00-24:00来参加我们的生日派对地址上海市奉贤区海湾路194号华庭海湾别墅2区B幢,请一定来!”落款署名“刘水”。   “名字叫‘水’,一定是女同学啦!喔,女生送的,女生送的!”丁涛起哄,伸出油腻腻的手就要去抓围巾,被周正明一巴掌拍掉。   “哇噻,大牌围巾哎!”周正明取过围巾自说自话围上,凑到书桌前对着小镜子前前后后猛照,“小贝你将来买个长风衣,再围上这个,多有白领精英的腔调啊。”   “小贝你行的啊,还没跑去图书馆装逼就有女生送礼物了啊。这姑娘想必爱慕死你了,大牌围巾,啧啧,出手很大方啊。”丁涛笑说。   “恐怕你们没的八卦了。年轻女生不会送这么老气的颜色,小贝拆礼物的脸色也没有窃喜,只有困惑,看来这个刘水多数是个男同学。贺卡上的笔迹框架结构方正,每笔的撇个性鲜明,也显示出自男生笔迹。不过从笔迹的书写情绪上来看,面单与贺卡上的字迹均疲软无力,说明书写者情绪低落伤感。虽然是祝福生日的贺卡,可字里行间却丝毫品味不出一丁点儿祝福的味道。标点符号胡乱用,句号点了上句,忘了点下句,字体间距不一高低起伏,还有那个‘们’字明显是一开始漏写了后来再挤进去的,看来书写者正被什么烦心事所困。可是为什么是我们的生日派对呢,这个刘水是双胞胎吗?”李锐谦接过贺卡边看边分析。   “哈,李半仙也有猜错的时候嘛。”贝都维拿回贺卡,“刘水可不是双胞胎哦。”   “现在谁还注意点标点符号啊?”丁涛插了句,“也许他一向就没有好好点标点的习惯呢?”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没文化啊?”周正明调侃他。   “丁涛的感觉不无道理,此人多半是个理科生。你们看他在措辞中问候生硬,辞藻不优美,却尤其注重对数字和时间的表达。通常人们会写生日派对几点开始,可此人连几点结束也写上去了,传达出非常明晰的讯息。言简意赅不像贺卡更像封通知书,通知某人于某月某日去某地做某事,看来这个生日派对你是不得不去了。”   “没劲。”丁涛对男生送礼物给小贝这一事件没多大兴趣,吮吮手指说,“烤鸡有点儿咸了,吃完咸的想吃点甜的。”   “开瓶可乐吧。”周正明提议。   “唔,你要是想吃甜的的话,贝都维有藏学妹送的巧克力在柜子里。”李锐谦不动声色地说,“他昨天偷偷溜回寝室藏起来的时候,以为我睡着了闻不出巧克力的香味。”   “啊!李锐谦!”贝都维大叫一声跳起来挡住衣柜门,和李锐谦同住一室的最大弊端就是毫无个人隐私可言。   “哦活活活……”另外两个家伙淫笑着扑向柜子……      ☆、第一幕 不请自来的客人   贝都维小心翼翼地把Polo车驶进华庭海湾小区的临时停车位,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沁出两手心的汗,在他左边一只美洲豹,右边一对小翅膀,连下车关门他都轻手轻脚的。“新手上路我容易吗我”,贝都维感叹。仔细检查了前后四个轮胎和车的状况后,他这才狠狠地伸了几个懒腰,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开车真是个辛苦活儿,从杨浦到奉贤的两个钟头车程里,贝都维一直要保持精神上的高度紧张,之前一段路在市区,车多人杂,两只眼睛都不够用,等后来上了沪闵高架就好多了,一路向南意气奋发。   第一次独自驾驶这么长的距离贝都维还是颇为自豪的,他边放松着筋骨边抬头环视四周。这是一片别墅林立的高档小区,绿化掩映中露出错落有致的红砖小洋房,每栋间距大私密性好互不干扰。大多数房型是三层半的西式尖顶独栋别墅,南面草坪花园,北面停车库,田园风的篱笆竖立在草坪周围,环境清静优美。这儿有着上海郊区清新的空气,从南边吹来的海风格外大。在来这里的路上贝都维注意到过一块指示牌,显示距离海岸2-3公里,可见此小区的卖点之一还是海边度假别墅呢。不过哪怕环境再好,房子再漂亮,也难以弥补这里地处偏僻的硬伤。周边压根没有什么配套设施,出门找个小超市或加油站都得开车兜上至少一刻钟,住在这没有自备车的生活将是极其不便利的。加上这里的房价还不便宜,寻找经济适用型住宅的普通工薪阶层是决计不会考虑来此定居的,因此整个小区里的住户寥寥无几,人气严重不足,会在这里买房的多数是有钱人为保值或投资而囤的房。   要找到这里也不容易,多亏了李锐谦的GPS,不然下了高架后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儿转。李锐谦这家伙,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幸好他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直接拆穿他已经买车的事。一向低调的贝都维不想被不了解他的人误解或胡乱贴上富二代的标签。要说起富二代,贝都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瘦弱小男生来,这个名叫刘水的小男生背后总有一个声音宏亮的高大背影,那是比刘水大三岁的亲哥哥高山。他们兄弟俩才算得上是赶上房地产经济浪潮的富二代。贝都维记得高中时刘水爸爸常驻外地做生意,刘水妈妈独自留在上海照顾兄弟俩。做生意的人手头流动资金多,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上海房价呈现出上涨的征兆后,刘水爸妈就出手买了几套房。可能最初的考虑是为两个儿子将来结婚好有婚房着想,到后来见到这房价疯长不息的态势便索性把购房保障转变为炒房投资,买进卖出操作地非常成功。巧的是兄弟俩是同月同日生日,每年的十月初,刘水妈妈都会在上海人家(注:上海老字号本帮菜饭店)摆两桌生日宴,一桌长辈亲戚,一桌兄弟俩的同学。自高中毕业后贝都维几乎没再参加过,今天的生日派对看来仍是兄弟俩一起办。   贝都维正在小区里弯弯绕绕找着门牌号码,忽见一栋楼的北车库里转出来两个男生,合力搬着一烧烤架。其中一个溜肩、单薄,天气未凉已穿上鸡心领背心的,必是刘水无疑。他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看着好生眼熟,对了,是刘水的同桌,平时在班里一直默默无闻的。他叫什么来着?脑中的搜索引擎转了好几轮,贝都维愣是没想出名字,只记得此人因深度近视被同学起绰号叫做“四眼汪”。   贝都维推开虚掩的篱笆后门,走进北院打招呼,“嗨,刘水!嗨,四眼汪!”   “噢,是小贝啊,你来啦。”刘水的脸颊窄小,嘴角耷拉,眉眼也有些下垂,加上他说话声音细小,总给人自信心不足的印象。也许他高兴的时候面容会发生较大的改观,眉眼嘴角因上扬而显得聪明机灵,就像当年理科班回回物理考第一的那个刘水。然而此时此刻的刘水,完完全全就是一张苦瓜脸。他放下烧烤架没精打采地回应了句。   “哈,小贝,贝都维!好久不见啦!”倒是一旁的四眼汪显得更加热情。   没想到人家一下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贝都维有点惭愧,讪笑着混过去,“是呀是呀,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了。”   “来吧,进屋坐,我妈妈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刘水领贝都维往楼里去。   “小贝,回见。”四眼汪留在原地搭烧烤架。   从后门进入宽阔敞亮的一层半挑空客厅,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装修是浅色的欧式风格,一隅的旋转楼梯通往敞开式厨房。客厅里有几名青年男女,刘水连看也不朝他们看一眼,径直带着贝都维上楼梯,还未走到二楼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争吵声。   “你这个做爹的怎么当的?都跟你横关照竖关照了,别让那个人再踏进我们家门一步!怎么儿子过生日又跑来了?”   “吾册那(注:沪骂),侬思路放清爽点好伐?什么叫我怎么当爹的,你自己问问自己你怎么当妈的?是你和儿子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我一直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儿子就被你教育成这样?再说了,那个人不请自来的好伐!我叫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轰人走,不然老早打出去了!”   “哪个不速之客,搅得刘水爸妈这么不开心?不会是我吧?”贝都维心想。   “爸妈,你们看谁来了?”   一个在水槽边洗菜的瘦小中年妇女闻言转过头来,刘水妈妈比贝都维记忆中老了许多,烫得卷卷的中短发虽然染过,但仍掩盖不住脑后新长出来的白发。刘水和他妈妈长得非常相像,就连现在苦闷的表情也是一般无二。   “叔叔阿姨好,我是贝都维。”   “啊哟,原来是小贝啊,好久没来我们家玩了喏。来来来,坐下吃点水果。”刘水妈妈拉贝都维在长方形饭桌一头坐下,边给他剥一个大芦柑,“听说你考上复旦老争气的喏,我们家孩子多交交你这样的朋友就好了喏。这孩子,唉,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刘水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捧起围裙一角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   “阿姨客气了。”贝都维忙接过芦柑自己剥。   “你阿姨有点多愁善感,别理她。今天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刘水的爸爸坐在长桌的另一边喝着茶,原本的满脸怒容已迅速转换成了热情的笑容,一双精明的商人眼睛上下打量着贝都维。这是贝都维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以前来刘水家玩只在照片上看见过。刘水的爸爸本人比照片上胖了一大圈,骨骼粗壮肚皮滚圆,秃顶也更加明显,毛发稀疏的头顶油光发亮。“刘水的哥哥高山你也认识的吧?”随即回头对楼上喊,“高山,高山,你弟弟同学来了,下来打个招呼。”   “来了。”楼上的房间里应了一声,随后听到“咚咚咚”,什么沉重物件敲击地面的声音。   “高山他怎么了?”贝都维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好奇怪。刘水皱眉不答,转身从厨房操作台上的刀架中抽出一把刀,切起刘水妈妈刚洗净的蔬菜来。   过了一会儿,高山拄着一副木头拐杖从楼梯上一翘一翘地下来了。高山人如其名,高大强壮地好像一座山一样,一张圆脸和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年纪轻轻已有点儿微秃的迹象。高山把格子衬衫的袖口高高挽起,一双大手拄着拐杖,宽松的居家中裤下面露出毛扎扎的结实小腿,右脚上绑着石膏。非常明显的,兄弟俩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就和他们分别随父母的姓氏一样。若仔细对比兄弟俩的容貌,两人的眉眼间隐隐透着几分相似,但兄弟俩的气场则完全不同。高山自信成熟,说话有信服力,往人群中一站不容忽视,颇具领导才能,而刘水则缺乏存在感,不管在谁的身边都像一个配角,也只有和同样瘦小的好朋友四眼汪并肩站在一起时才有些底气。   “啊呀呀,这不是小贝吗?好久不见长大成男人咯。我真高兴你今天能来。”高山爽朗地笑着,看起来心情极佳,“我的右脚脚趾骨折了,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医生要赚钱大惊小怪,非要上石膏。像我这么强壮的男人睡个一两天就好了。来,我带你见见我的朋友们。”   贝都维记忆中兄弟俩的感情一向很好,可今天哥哥骨折,弟弟非但不帮着搀扶,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刘水乒乒乓乓切案板的冷漠背后还隐隐透出一丝敌意。贝都维暗自纳闷,跟在行动不便的高山后头缓缓下楼。   “慢点慢点。”快到一楼客厅时一个戴帽子的男青年过来扶高山。   “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弟弟的同学小贝。”高山介绍说,“小贝,这位是我们上戏表演系音乐剧班的前辈,王恩泽。也是我的好朋友,好搭档,我们话剧社的灵魂人物男一号。”   贝都维抬眼一瞧,好一个漂亮的男人。漂亮,是贝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形容词。此男生得唇红齿白,体格风流,一头长度及肩的黑发衬得一张俏脸皮肤雪白。让晒得跟包龙图似的贝都维相当不爽。擦,男人要这么白干嘛?再看看人家的打扮,头戴灰色细格纹贝雷帽,紧身白T恤搭配休闲小西装,五分水磨牛仔裤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藏青色帆布船鞋上一截露出的脚踝。浑身上下透着明星气质,倒像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平日里在学校贝都维总觉得自己算懂搭配的,比起丁涛永远洗不干净的大裤衩和周正明一板一眼的小衬衫时髦多了。本来今天出门前还想戴上顶红黑相间的棒球帽拗拗造型来着,后来纠结了半天怕开车遮挡视线最终放弃了这顶“潮流单品”。现在见了人家王恩泽这一身潮的呀,直庆幸自己没戴,不然自己的棒球帽和人家拉风的贝雷帽一比,顿时就逊毙了。   “哪里哪里,高社长才是我们追梦人话剧社的中流砥柱,导演系毕业的他能编会导,偶尔还客串演出,最近专攻音乐剧,写得一手好剧本。”王恩泽好听的男中音字正腔圆带有舞台腔,一开口就能把声音传得很远。   忽然一阵香气袭来,一位身形苗条的美女挤进了三人说话的圈子。妆容精致的她留着厚厚的齐刘海,头发盘成个丸子在头顶,身穿一条性感的黑色包臀裙,半裸的手臂和后背上,黑色蕾丝花朵像纹身般妖娆。她一手搭在王恩泽的肩头,娇声说道,“哟,高山怎么还雪藏了个这么阳光的小弟弟在家里呀?我们团正缺人手,不拉进来演演男主角可惜了呢。”   “这是我们剧社的女一号,丁香姐。她和恩泽在我们上戏都是毕业前就出了好几部大作品的风云学长学姐。”高山介绍说。   “唉呀,一看见小帅哥就不要我演对手戏了呀?”王恩泽佯装伤心,“和丁香姐姐对戏,小心她发起脾气来生吞活剥了你哦。”   “呸,什么丁香姐姐,把我叫老了,我还不是和你一届的。再说我哪儿有什么脾气,从来都是温柔可人的好吗?小贝来,这边坐。”丁香嗔怒拍打王恩泽的肩,还顺势轻掐了他一把,转而拉贝都维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自己也一屁股紧挨着贝都维坐了下来。   贝都维不自在地往沙发另一边挪了挪,丁香真是人如其名,怎一个香字了得,浓烈的香水味刺激着他的鼻子,教人不敢直视。贝都维一向自信应付女生得体自如,回想逗问那个满脸通红递上巧克力的学妹时,内心各种小得意,“同学你哪个专业的呀?”“同学你大几呀?”“同学你叫什么呀?”然后坏笑着欣赏人家小姑娘一溜烟逃走的可爱背影。可眼前这个画着浓妆的女人既美艳又老练,与校园里的女生大大不同,面对这样的女人贝都维明显感到底气不足,不由自主地就忸怩了起来。而贝都维越害羞,那丁香就越来劲。   “小贝你多大了啊?学什么专业的呀?有没有女朋友呀?有没有兴趣演话剧啊?”丁香热情地问这问那,“学的新闻?那和咱表演专业也差不多啦,改明儿就来我们这儿试试戏呗!”贝都维婉转地小声提醒她新闻学系不是新闻播音主持专业。   “行了,丁香,少问两句吧。”原本背对着沙发正在欣赏玻璃柜内精致车模摆设的一男子转过身来说。   “我问问怎么啦?我问人家小贝又碍着你宋东东什么事儿啦?”丁香俏脸一沉。   “不是说不能问啦,我是听着怎么跟查户口似的,人家小朋友被你问得都不好意思了嘛。”宋东东有一双非常迷你的小眼睛,近看还略微有点斗鸡,于是戴了副黑框眼镜掩盖这一缺点。加上高大微胖的身材,显得卖相有些蠢笨。他凑过身来,咧开微微前凸的肥厚嘴唇陪笑着说。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闷葫芦一个,三脚踢不出个屁来,没劲!”丁香半真半假地生着气,一扬手朝东东脸上砸去一个沙发靠垫。   东东“哎哟”一声狼狈地接住,“小心碰了茶几上的杯子。”   丁香笑出了声,东东也讪笑。丁香见东东笑了随即哼了一声翻翻白眼,“你也就是个道具剧务的命,连龙套都演不好。”   “丁香姐喜欢热闹,东哥爱清静,其实你俩性格互补才是绝配。”贝都维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个细眉小眼的清丽美女,褐色发辫松松地挽着,垂放在右肩前。显然美女也注意到贝都维在看她了,甜甜一笑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林汶静,是追梦人剧社的女演员兼梳化一职。”   贝都维点点头,心想高山真行啊,小小剧社里美女不少嘛。仔细体会刚刚林汶静说的话,敢情丁香和东东是一对啊,这点倒是出乎贝都维的意料。之前见了王恩泽和丁香俩人随意往哪儿一站,看上去都是一对璧人,可东东配丁香就有点儿那什么了,贝都维暗暗纳罕。   高山拄拐走来,“走,小贝,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穿过客厅从正门走出去,门前是铺着厚实草坪的南花园,被一人高的黄杨树篱包围着,门前一条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往关着的木质篱笆门。花园里有些漆成白色的田园风铁艺桌椅,还有一架白色的秋千,有个人儿立在秋千上荡秋千,贝都维见了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第二幕 荡秋千的美人儿   贝都维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一个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美人儿,身着一袭洁白飘逸的长裙,在清风中乘着秋千翩翩荡悠。那美人儿见了他们便盈盈地下了秋千,略整理了下腰间白色丝巾般的长腰带,手握一只红色小巧手拿包,轻踩鹅卵石小径朝他们款款而来。贝都维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等美女,如果说刚才所见丁香汶静的美,可以用漂亮、清丽一语概括,那要为眼前这位美人儿找出一个形容词来着实令他想破脑袋,想来想去也许只有脱俗二字勉强能胜任。   她如瀑般的黑色长发飘荡在腰际,娇美的鹅蛋脸上黑宝石般的明眸顾盼生姿,鲜艳饱满的双唇犹如盛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有上前亲吻的冲动。她高挑匀称的身段裹在丝白无袖长裙里,好像高贵圣洁的天鹅公主。她不是贝都维平时在校园里、在大街上能见到的漂亮女孩,而是从游戏漫画里、从电视杂志中忽然鲜活的大美人。贝都维的眼球瞬间被她牢牢吸引,视线一刻都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她洁白的臂膀,忽闪的睫毛,裙摆下纤细的脚踝,无一不美得令人窒息。   高山骄傲地介绍道:“这位是多本时尚杂志的签约模特儿,马能能,是我们剧社最新加入的女演员,也是我的女朋友。”   “高山你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贝都维没能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惊讶,随即后悔这话说出口似乎对高山有点不礼貌。   高山倒不以为然,反而见了贝都维吃惊的样子很是得意,“能能,这位是刘水的同学小贝。”   “小贝你好。”马能能嫣然一笑。贝都维脸上热气上涌,竟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去讨好她,哄她开心,好再看见她美丽的笑容。   只听楼上“哐当”一声,有人在二楼厨房的南窗不知打翻了什么。一张因嫉恨而扭曲的怒容,在窗口一闪旋即消失。马能能抬头望窗,脖子呈现出好看的曲线又让贝都维有点走神。她微微蹙眉表情似乎有些难过。   高山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没事,有我呢。来吧,我们进去。”   马能能犹豫了下,随即回报高山一个甜蜜的微笑,搀扶高山一同进屋。留下贝都维傻傻站在原地,刚才抬头的瞬间他已然看清了那张脸。是刘水没错,可从未见过一向温吞水的刘水能有那样狰狞的表情。贝都维觉得很不对劲。   “小贝你知道吗?”四眼汪不知几时从楼后的北草坪转到楼前来了,“马能能是刘水的前女友。”   “什么?”贝都维越发吃惊。   四眼汪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要不是刘水父母的反对,他俩本来都准备结婚的。”   屋里响亮的争吵声盖过了四眼汪的说话声,两人跟进去去看个究竟。   站在二楼饭厅栏杆边的刘水妈妈尖刻地提高了嗓门,“我们没有邀请你!你都和我儿子分手了还来我们家干嘛?”   “我……”马能能胆怯地红了脸。   高山勇敢地跨出一步挡在马能能跟前也提高了嗓门,“是我邀请她来的,现在能能是我的女朋友了。”   “什么!你,你……你要气死妈妈吗?”刘水妈妈气得声音发抖,转头求助,“老头子,你听到了吗?这叫什么事!”   “小子你不要昏了头!”高山爸爸霍地站了起来,“你最好快点把这个瘟神从家里送出去!今天你们俩生日,又当着客人们的面,你自己掂量掂量清楚。”   脸色阴郁的刘水端着一大盆蔬菜色拉僵在楼梯口。   高山环视客厅里一众人的表情,心里犹豫是现在退让一步还是立马让家庭战争升级。就在此时,一个圆头圆脑的矮胖男人擦着汗出现在后门口,“高山,几箱烟花都从车上搬下来了。我看见后院烧烤架已经搭好了嘛,几时可以开吃啊?”   “哦,霄威也到了,既然人齐了,我们出去后院吧。”林汶静适时地起身打圆场。王恩泽等人陆续跟着小胖子霄威从后门离开了客厅。   高山与能能对望了眼,高山说句:“我们走。”看也不再看父母一眼,昂首领着能能转身走开。   刘水端着蔬菜色拉跟着离去,他的眼神始终追随着马能能的倩影。贝都维也跟着四眼汪同去北院,临走,听见刘水妈妈的啜泣声与爸爸的一声长叹。   车库门前的北院比带秋千的南院花园面积小了近一半,除了烧烤架之外,现在还支起了一张折叠小桌与几把折叠凳,桌上摆了不少准备烧烤的肉。   “为什么不把BBQ放在南院?”贝都维问。   四眼汪回答说:“高山怕烧烤烟熏黑他心爱的秋千架。”   “砰”刘水把盛色拉的碗重重搁在桌上,另掏出一把细长的铁签子,开始恶狠狠地把肉片一一串到铁签上。霄威主动生起火来,林汶静帮他扇扇子。贝都维帮四眼汪去车库里搬了一箱啤酒出来,车库里停放着两辆黑色的大奔,四周堆着杂物,一把铝合金折叠伸缩梯横在地上,边上堆着几袋花泥。高山嘱咐东东搬了个音箱出来,拉线插上电,顿时动感的音乐声传了出来。一时间,烤肉滋滋、酒瓶碰撞、青年男女的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后院,小小的北院顿时变得热闹无比。   啤酒烤肉下了肚,众人的心情都很好,刚刚客厅不愉快一幕已抛到九霄云外。   高山举起一瓶啤酒敬大家:“自从三年前我毕业,怀揣着一个共同的梦想,我们大家走到了一起组建了追梦人话剧社。尤其丁香姐和恩泽哥更是卖我高某人一个面子,放弃了其他团优厚的条件,屈尊来到我们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剧社。从最开始接不到戏的默默无名新社,逐渐走上正轨拿到两部公益剧一部商业剧。现在,金牌制作人年荷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在下月十一日光棍节,我们社的首部原创浪漫爱情音乐剧就要上演了。这与我们剧社每一个人的辛劳付出是分不开的。我高山在此谢谢大家!”   “喔,干杯!”六七瓶啤酒碰撞在一起,话剧社成员带着欣喜与憧憬,欢笑着饮酒。   丁香激动地上前拥抱了一下高山,“社长,你千万别说什么屈尊这种话。我们加入完全是冲着你的戏,你的才华,你的创作能力,相信你会带我们走上演艺事业的巅峰。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没看错人。”   小胖子霄威感动地都掉眼泪了,哽咽着大声吼道,“没有高山就没有我们剧社,最困难的时候都是靠社长全力支撑渡过难关。我爸老说我不务正业浪费青春,等着看我们社解散的笑话,这部戏上报上电视后就轮到我嘲笑他了,这回的演出我一定会拖我老爸来看,我要在他面前证明我自己。这杯酒,敬我们最爱的社长!”小胖子仰脖喝酒太急,呛到了咳个不住。大家都笑他。   宋东东拍拍霄威的后背笑说,“霄威又哭了,这毛病老改不掉。现在拿到一部大戏都这么激动,将来拿到全国巡演的大戏呢?对了,你们听说了没?上次张导那团的都市情感剧,拿到一个大品牌的植入,那赞助费少说我估计也得有两百万。”   王恩泽不屑地一挥手说:“粗鄙是粗鄙者的摇钱树,品质是高品质的嶙峋傲骨。咱们社下一部可是水准不俗的原创音乐剧,又靠着年荷的面子拿到了光棍节的人气场子,票房绝对有保证。就凭她在业界的名气和威望,剧场领导乃至市领导都会来看,各大媒体也会发稿,说不定还能上电视新闻呢。咱们只要把这部戏排好了,每个人都有机会和剧场直接签约。到那时接戏接到手软,咱们拿钞票砸死张导。”   王恩泽说得高兴,忽然脚踏凳子一跃跳上桌,好似在高高的舞台上般朗声说道:“诸位,值此今天我们高社长的生日之际,我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表表心意。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这部剧我向年荷强烈推荐启用马能能来出演女一号,她已经同意啦!大家鼓掌!”   “喔……”高山王恩泽带头鼓起掌来,马能能害羞地依偎在高山身上,边上小胖子霄威也跟着鼓掌吹口哨。   然而大家马上发觉气氛不对,东东和汶静都紧张地看着丁香所在的方向。   惊怒交加的丁香果然不负重望地跳了起来,“什么!你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呸,还傲骨呢,你就是个马屁精!你这是*裸地讨好社长!”咬牙切齿的丁香步步逼近王恩泽,双手用力地摇晃王恩泽所站的桌子。   王恩泽还是咯咯地笑着,声音里有一点点不稳,“丁香,不要这样嘛。能能拜师跟我学表演很久了,我觉得她可以出师了,就当给能能一个锻炼机会啦。社长本来就是以她为灵感之源而写的剧本嘛。再说了女二号娇娇小姐的戏份也不少,角色性格更适合你哟。”他边说边用修长的肢体做着维持平衡的动作。   “丁香姐,别……”林汶静想拉住丁香。   “你走开!”丁香一把甩开汶静的手,“这么重要的大戏你叫她演?少跟老娘扯淡!你又不是不知道制片人年荷的金字招牌意味着什么,年荷在圈内的影响力有多大。她就是演个木头桩都立马能红!你说,你和社长是不是串通好的?”   狂怒的丁香猛力一掀桌子,单薄的小桌板四十五度倾斜,桌上的啤酒瓶、吃剩的铁签、空了的沙拉碗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唉哟,”王恩泽长腿一迈,轻盈地跳开落地,站得离丁香远远的,“丁香姐姐好大的力气呀。”   “丁香姐,对不起。”马能能怯生生地说。   “少假惺惺了,你不就靠那张脸蛋吗,老娘又不是男人,不吃你这一套!”一黑一白两位美人儿对视着,气氛剑拔弩张。贝都维觉得她们像极了芭蕾舞剧里的黑天鹅与白天鹅。   “丁香,你不要太过分了!”东东推开丁香,把桌子扶正。   “宋东东!你女朋友被人欺负了!别人帮自己的女朋友铺路,你却胳膊肘往外拐,还帮着他们欺负我!我要你个男朋友有什么用?”丁香尖声叫着,“你就是个脓包,姓怂吧,怂东东!”吼完她愤恨地独自跑开了。      ☆、第三幕 我爱你,对不起   众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高山伸拐杖敲敲东东腿,“你还不快去追?”   东东低头,“不用理她,老是这样子。”   “女人嘛,要靠哄的啦。”王恩泽潇洒地拍拍西装衣角。   “恩,等会儿天黑了给丁香放几支小烟花,她最喜欢了,也许一会儿气就消了。”   生日派对的气氛冷了下来,林汶静抬腕看看手表提议说:“是时候该给寿星们切蛋糕了吧?”   大家一呼百应涌进屋里去。小胖子霄威还热情地过来拉刘水,刘水板着脸一动不动,直到四眼汪和贝都维过来拉他,他才怏怏不乐地进屋。客厅里丁香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生着闷气。   高山挥挥手,东东端来一个三层大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高山把刀子递给刘水,“老规矩,你先切一刀。”   刘水胡乱切了一刀,哼了一声,把刀子半扔在茶几上。   高山没有理会刘水的情绪,对众宾客微笑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兄弟俩是同月同日生日。从记事起,年年生日一起办,都由我们俩先各切一刀再分食蛋糕。今年已经是我的第二十七个年头了。不知道今年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在场最漂亮的女生,马能能,来与我一道切这意义非凡的一刀。”   马能能有点意外,一抹红晕浮上脸颊,她娇羞地点了点头。高山开心地笑了,握着能能的手一起切了下去。贝都维抬头看二楼饭厅的刘水爸妈,只见二老的脸色比他自己这晒成包公的脸色还要黑。   “咦?”两个人的刀子切到一个地方切不下去了。马能能停了手,转头问询地看着高山。   高山也故作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这蛋糕里有块石头呢?”说着扒开蛋糕,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封着的浅蓝色小盒。他擦干净手,打开小盒,竟然真的是一块石头,一颗闪闪发亮的大钻石。高山非常气派地把拐杖一扔,用好的那只脚蹲下单膝跪地,一手举着钻戒,一手牵着能能,诚恳地说,“马能能,我高山在此请求你嫁给我!”   “啊!”受宠若惊的马能能低呼一声,一双妙目迸发出幸福的泪水,一只手捂着嘴只是点头,肩膀抽动着说不出话来。剧社其他成员鼓起掌来,小胖子霄威忍不住又落泪了,扯了几张纸巾擤鼻涕,嘴里喃喃,“好感人呐!”唯独刘水脸色铁青,紧紧咬住下唇。   “高山!你不要被这个狐狸精给骗了!”楼上传来刘水妈妈绝望的喊叫,“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这桩婚事!”   高山爸爸一言不发直冲下楼,粗暴地推开马能能,“你给我让开!”到高山跟前劈手就拍掉了他手里的戒指,刘水妈妈哭哭啼啼地跟着下了楼。   “爸,妈,你们再反对也没有用。这个婚,我和能能结定了!”高山捡起拐杖和戒指,艰难地站了起身,自信地俯视着自己的父母。   “啪”高山爸爸的大手给了高山一记响亮的耳光,“小赤佬侬翅膀硬了是伐?侬迭个不肖子!”高山爸爸指着高山鼻子便开始破口大骂,骂了几句注意到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强压怒火克制住情绪,口气一转恶狠狠地威胁,“你如果继续一意孤行,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了!我将取消你对公司的继承权,还要在所有房产证上去掉你的名字!你从我手的里休想再拿到一分钱!”   高山摸一摸自己红了的半边脸颊,轻蔑地一笑,“爸爸,我本来对公司就没有兴趣。我的前途一片光明,不会再问家里拿钱了。您这招对弟弟是有用,对我,很遗憾,无效!”   “逆子!逆子!”高山爸爸额上青筋暴起怒吼道。   “高山,别再和你爸妈吵了。”一直在哭泣的马能能哽咽着说,“请不要因为我而破坏了你们家庭感情。我可以离开的。”说完伤心地捂着脸跑出了客厅。   “能能!”   刘水紧跟着从正门追了出去。高山待要追时,因行动不便而被爸爸一把抓住了。   “让她走!”   “放开我!”   父子俩扭作一团,其他人都上前劝拉。刘水妈妈伏倒在林汶静肩头哭个不住。唯独丁香没事人似的,竟然自己动手切了块蛋糕品尝了起来,“恩,味道不错,小贝你也来一块?边看边吃正好。”贝都维不理会她。   高山终于挣脱了他爸爸的纠缠,拄拐尽快朝正门赶去,正值刘水颓丧地从前院进来,虚脱似地倚在门口脸色煞白。兄弟俩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擦肩而过。   高山爸爸被小胖子霄威和宋东东一左一右地架着,嘴里还喘着粗气,“我,我没有这么个儿子!”   众人忙着好言相劝,王恩泽轻飘飘地说:“叔叔阿姨也别太干涉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刘水妈妈一听,哭得更响了。高山爸爸瞪了王恩泽一眼,扶着自己老婆上三楼卧室去了,临走冷冷地对众人说了句,“请自便。”   这三字分明是逐客令了。王恩泽等人悻悻地从后门离开,刘水神情恍惚地爬上二楼饭厅,剩下贝都维与四眼汪留在原地大眼瞪四眼,正要离开,高山一翘一翘地回到了客厅,问:“大家人呢?”   贝都维回答说从后门走了。   “走了?这可不行。”高山扬扬眉毛,“烟花还没放,派对还没圆满结束呢。”说着朝后门快步走去。   四眼汪问道:“马能能呢?真的走了吗?”   高山笑笑,“我可不会让我的未婚妻离开我的。她在花园里荡秋千,想一个人静一静。”   离开客厅前高山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饭厅的刘水,拉住四眼汪低声嘱咐,“小汪,好好看着刘水,别让他做傻事。小贝你也帮着劝劝,我先去招呼朋友们了,失陪。”说完匆匆离开。   刘水蜷缩着坐在在饭厅一角,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瓶酒,颤抖着独自猛灌。四眼汪伸手夺下酒瓶,刘水的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下来,再也止不住。   “她说对不起,她是爱过我,但她现在有更爱的人了,呜呜,她已经不再爱我了!我就是个傻瓜,是个蠢蛋,我还追出去问她,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高山?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故意和我亲哥哥走到一起的?我真可笑,我就是个大笑话,你们嘲笑我吧。她说她也不想骗我,但她是真的爱高山,爱他甚至胜过爱她自己!”刘水抱头痛哭。   要劝慰失恋中的人是件很困难的事,需要极大的耐性与同情心,因为此时的失恋者自信心崩塌,思绪混乱理智全无,说出来的话别人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也一句听不进。刘水现在便是如此,时而吞声饮泣,时而嚎天动地。贝都维一开始还搜肠刮肚地找些话来安慰他,后来发觉还不如把直接把酒瓶还给他,由他自己灌自己才痛快些。   北草坪的派对似乎又重新开始了,能清楚地听见丁香的笑声从厨房北窗飘进来。宋东东来到厨房询问还有什么可以烧烤的食物。   “噢,有的,还有些鸡翅膀可以烤,不过得处理一下。”四眼汪手脚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一包鸡翅,在南窗操作台上用调料腌制起来,还用菜刀背拍松鸡肉,贝都维觉得他真是一个能干的居家型男人。   “马能能走了没?”东东凑到操作台前的南窗往花园里看。   四眼汪抬头望了眼窗外说,“没走,你看,她在荡秋千呢。”   贝都维转过去也想看一眼,地上的刘水听见“马能能”仨字又是一阵哀嚎,三人忙又安慰他。   天色逐渐完全变黑了,凉爽的秋风透出一丝丝寒意。“嘭!啪!”缤纷的彩色花火雨点般映落在北窗玻璃上,一朵绯红的花束绽放开来,映红了刘水和他手中的酒瓶;一朵金色的花束绽放开来,照亮贝都维漆黑的瞳仁;一朵青绿的花束绽放开来,四眼汪手中菜刀碧影一闪。美丽的事物总是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一时间,刘水止了哭泣,四眼汪停下了厨活儿,贝都维屏住了呼吸,三人静静地欣赏着绚丽夺目的烟花。   突然,回到南窗前的四眼汪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不好了,马能能自杀了!”   “什么?”大吃一惊的另两人扑过去挤开四眼汪向窗外望去。乌黑的夜色中无法辨认马能能的面貌,但贝都维仍能清楚地看见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形,以及她用来自挂在秋千架上的白色腰带!   四眼汪冲北草坪喊叫了几声之后,所有人慌了手脚,立刻跑去南草坪。依旧在燃放的烟花照亮了马能能的尸体,她细瘦的脖子上缠绕着白色腰带,面色青灰略有浮肿,仍不掩其美丽,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舌头。穿着罗马式系带凉鞋的双脚悬荡在空中,脚下白色的秋千板上有红色字迹写着:“对不起,我爱你”。一支套着金色外壳的口红扔在一边,贝都维想秋千板上的遗言多数是用这支口红写的。马能能红色的手拿包半敞着掉落在秋千旁的草地上,里面的小物件掉了一地,有化妆品,湿纸巾,零钱包,小镜子,还有支镶满水钻的大屏幕智能手机,随着烟花变幻折射着不同的色彩。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了,犹如夜空中璀璨的烟花一般,美丽又短暂。压抑与惋惜从贝都维的胸腔里直升到喉咙口,使他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年轻漂亮的马能能要走上自杀的绝路?不值得,只要活着,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没有什么比健康地活着更棒的了!   “快救人,快救人!”高山一瘸一拐地赶过来,“能能,我的能能,这是为什么?”   杜霄威和宋东东一起动手把马能能放了下来,王恩泽上前摸摸脉搏后摇了摇头。高山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颤抖着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高山,能能她,已经死了。”王恩泽低声说,“请节哀。”   “不可能!”高山扔掉拐杖跪在地上,伸出发抖的手探了探马能能的鼻息。   “这不可能!”高山又说,他拉开马能能脖子上的腰带,试图在已略微僵硬的马能能身上找到一丝颈动脉跳动的迹象,但只是徒劳。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为什么,能能,这是为什么啊?”高山抱住马能能冰冷的尸体悲痛欲绝地哭喊,“能能,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你太残忍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啊!”   “扑通”身后的刘水腿一软跌坐在地,四眼汪伸手扶他,贝都维回头看时,越过草坪看见三楼卧室灯光映出刘水爸妈立在窗前的剪影。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并没有下楼来。他们站在窗前多久了?有没有亲眼目睹马能能自杀的一幕呢?一股熟悉的香气钻入贝都维的鼻腔,他以为是丁香靠近过来了。但是,丁香并没有跟来,她和林汶静两人手拉手紧张地站在远处看着这边。这香水味似乎是从马能能的尸体上发出来的。不对劲,眼前的画面中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但贝都维一时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第四幕 闲话斗地主   “来来来,赌场营业了。”丁涛拿出扑克牌和几大包薯片,在小桌上摆开架势,“今晚斗地主,薯片当筹码,多赢多得。”说着抓了一把塞嘴里嚼。   周正明进屋关上门,“隔壁寝室一个人也没有,估计去网吧打游戏了。咱们今晚是打不成牌了,三缺一。”   “册那,那帮孙子!”丁涛骂了句,转头看看上铺,“小贝,快点把李锐谦从床上揪下来。”   “他你还不知道,要睡觉的。”贝都维笑着说。   丁涛像拍鼓乐队的大鼓一样,对着桌子一通“嘭嘭嘭”地猛拍,“那我们就吵得他没法睡。”   “吵死了,快停手。”周正明皱皱眉,“他再吵也睡得着的,你在吵死他之前先把我们给吵死了。”   “李锐谦会算牌的,我们和他打输定了,没意思的。”贝都维说。   周正明扶扶眼镜有了主意,“改改规则,我们仨永远斗他不就完了。”   “这个好,这个可以有。李锐谦起床啦!天亮啦!”丁涛随手捡了件脏衣服团成一团扔向3号上铺。   衣服搭在床沿边缓缓滑落下来,被窝里的李锐谦一动不动。丁涛恼得真要爬上去掀被,被贝都维拦了下来,他说:“李锐谦,我上周去参加的生日派对上发生一死亡事件,咱们边打牌边说说怎么样?”   李锐谦忽地翻身坐了起来,乱蓬蓬的头发横七竖八。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抠抠眼屎,然后像个树袋熊一样撅着屁股慢悠悠地爬下床来,拖了把椅子在牌桌边坐下。   贝都维边打牌边把在刘水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丁涛听闻拍着大腿惋惜道,“这么一个大美女啊,就这么死了?就为了那么挫的兄弟俩,太可惜了吧。”   周正明反驳他,“挫什么呀?一个哥哥,个人能力强,在文艺圈带着一帮子人已经立足了,说不定立马就要大红大紫。一个弟弟,会读书有理科脑子考进同济的汽车专业。关键是什么?是他们家有钱,将来老爸的公司和房产就等着他们继承呢,路都是现成铺好的。爱情能当饭吃吗?大美女不选他们,难道选我们这种还得勒紧裤腰咬牙背贷款买房的穷毕业生啊?”   丁涛笑了,“周正明上次去女朋友徐果家被未来的丈母娘鄙视了,现在愤愤不平对爱情丧失信心了啊。”   李锐谦趁着贝都维洗牌发牌的空档,去书架上取出了自己的速写本。他平时除了发呆思考外喜好摄影和绘画,速写本上画了不少校内外的各种场景,他翻到一空白页涂涂画画了起来。   “刘水嘛比较像妈妈,比较多愁善感一点,加上从小身体弱,被妈妈和哥哥保护得太好了,在外人面前有点害羞内向。刘水喝醉时哭着告诉我们,他第一次见到马能能是在高山的剧社,看见来面试的马能能因为没有表演经验被高山涮下来,噙着泪离开,那一刻他的心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贝都维想了想初见马能能的模样,有那么一小会儿贝都维的心也不属于他自己了,“刘水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截住马能能安慰她,并拍胸脯保证给她一个加入剧社的学习机会。”贝都维说着把李锐谦的牌推到他跟前,“哟,你画的刘水挺像的嘛,这里,眼尾再向下一点,肩膀再塌一点。”   “靠,那后来呢?高山马能能日久生情,哥哥抢走弟弟心上人了?”丁涛挠挠头抓起一把牌来理。   “高山是绝对不会去抢弟弟女朋友的,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有违道德的事情他不会做,他认为自己肩上有男人的责任。以前高山爸爸长年在常熟厂待着,上海就他们母子仨,高山一直帮妈妈分担家里的事,把弟弟照顾的得非常好。”贝都维出了把顺子78910J盖过李锐谦的56789,“是刘水的体贴入微感动了马能能,但两人的相恋遭到了父母的激烈反对。刘水酒后吐真言,其实不是他先提的分手,而是马能能不想让他因为她失去继承权而主动离开的。但是软弱的刘水默认了,接受了马能能的离开,这是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一直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之中。高山这段恋情的开始可能也是觉得弟弟有些亏欠马能能,想给她一个肩膀依靠,渐渐地两人真心相爱了。”   “高山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锐谦继续出了一把顺子910JQK,随即又拿起速写本画了起来。   “他是个老派怀旧的人,喜欢古典家具,老式的大雨伞,立式落地钟,二八自行车,就连拐杖都是复古的木头拐杖。他嫌医院提供的铝质拐杖太丑,分量又轻不趁手,就让装修的木匠师傅定做了一副实木拐杖,上方下圆,打磨精细,还上了漂亮的木器漆,往他的古典家具上一靠,特别有老派经典的感觉。”贝都维看着李锐谦的笔下勾勒出了一个拄拐的高山,“画得很传神嘛。这儿,头发略少点儿。”   周正明扔出10JQKA盖过李锐谦,随后出了个Q,“那刘水爸妈为什么不同意马能能进他们家的门?”   “还用问吗?太漂亮了,怕儿子看不住呗。”丁涛出了A盖过李锐谦的老K。   李锐谦出了大怪无人应后出了个7,“你说四眼汪和高山刘水兄弟走得最近,他知道些什么吗?”   贝都维出了2压过丁涛的10,随即出了5夫鲁(注:上海话里管三个一样的牌加一对叫夫鲁),“听四眼汪说,刘水妈妈嫌弃马能能是外地人。”   “马能能是哪里人?”李锐谦出了2夫鲁,继续出一对10。   “不知道呢,好像是江苏哪里的。四眼汪一直是兄弟俩的忠实跟班,不过家丑不外扬,他能知道的也有限。四眼汪是刘水高中同桌,两个人一直关系都非常好,经常出入他们家,所以和高山也特别熟。他可是个心灵手巧的男人,不仅厨艺高超,听说也很擅长摆弄电子器件类的。他是高山剧社的音效音响师,每次演出的灯光投影、放音乐配音效都是他负责的。下次的音乐剧四眼汪在控制室的位置是很关键的。”   “个别势利眼的上海爸妈是有偏见的,这也挺常见。”丁涛出了一对2盖过李锐谦,接着哈哈一笑,“我要放大招了哦,小心别被我的牌亮瞎了眼哦。”他一把出掉14张牌,是从3到9的对子,出完在贝都维和周正明的惊叹声里得意地笑。   李锐谦丝毫不把丁涛的大招放在心上,随手扔了个小3炸弹,开始在纸上勾勒了个单薄的小人,突出了他一圈圈的近视眼镜和一双手指修长的手,“最后见到马能能的人是四眼汪和宋东东,那么在那之后有谁出入过楼房吗?”   贝都维出2盖过李锐谦的老K,回忆道,“刘水蜷坐在墙角,四眼汪在南窗前的操作台上忙碌。我站的位置面朝北窗,记得高山一直坐在桌边,和丁香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哄得她笑声不断。宋东东和林汶静先后进来厨房拿过食物,中间王恩泽进来上过一趟厕所,最后是霄威被丁香派来拿圣女果。”   “那么你能否确定,除了你所看见的这些,有没有其他人可能避开你的视线进出南花园?还有这些林汶静、王恩泽、杜霄威等人,是否从北院直接进出楼内,有没有可能借口进出而绕到南花园,他们有没有这个时间?”李锐谦又是出小怪,又是出A一对,完了又出大怪。   把丁涛给急的,“你们还有没有炸弹了?让他这么继续逃光牌啊?快上啊,兄弟们!”   贝都维摇摇头,“没有人去过南花园。”   丁涛出了J炸弹不让李锐谦出牌,“你们这么讨论,好像在排查嫌疑犯似的。”   周正明用2盖过丁涛的4不让李锐谦继续出牌,“就是说,你们在怀疑什么?有没有根据?”   “科学研究表明人的记忆力并不靠谱,健忘、分心、空白、错认、暗示、偏颇和纠缠是记忆的七宗罪。我只是想确认下贝都维有几宗罪而已。”李锐谦把手中仅剩的6炸弹出完,逃光了所有的牌,继续问贝都维,“那警方怎么说?”   丁涛哀嚎一声,把手中剩下的牌一扔,边洗牌边嘟囔,“靠,我一手这么好的牌都没有赢。”   “结案了,自杀。”贝都维的思绪又回到了草坪上的秋千架,“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想不出来?这样,把你所看见的一一描述给我听。”李锐谦根据贝都维的描述在纸上迅速画着,并不时给贝都维看,让他提出修改的地方。不一会儿,纸上呈现出了一个在秋千架上上吊的女子,轮廓线条勾勒得很清晰但面容模糊,草地上散落着手提包和小物件。   “这里,口红就掉落在这里。”贝都维指出画面中一点,李锐谦画了一支小小的口红上去,“不对,不是那样的,口红盖子是盖着的。”   “盖着的?你确定?”李锐谦停了笔抬起头来。   贝都维闭上眼睛回忆了下,很肯定的说,“对,盖子是盖着的。”   “都要去死了还有心情盖上口红盖子?”正在洗牌的丁涛嘟囔了句。   “对哦,这就是小贝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这算不算是疑点?”周正明问。   “恩……”贝都维沉吟。   “唔,一般来说,冲动决定自杀的人脑中只有死亡一个念头,顾不上其他,不太可能有耐心细致地盖上口红盖子。倘若是有周密准备的自杀,那么不仅仅是口红,死者的其他物品也该整理好,而不是散落一地。现场的这两个细节是互相矛盾的。”李锐谦分析完看了贝都维一眼,“还有什么地方困扰着你?”   贝都维皱皱眉说不上来。   李锐谦想了想,“我们换换思路。”他翻了一页画了块秋千板,开始写马能能的遗言,“字迹是什么样的?有力的?无力的?秀气的?僵硬的?工整的?潦草的?有没有什么特征?”   “字迹……比较潦草,你在干什么?”贝都维好奇地问。李锐谦正把写好的字用铅笔杆背面胡乱地划着。   李锐谦停了笔,紧紧盯着贝都维的眼睛,“模糊字迹啊,写完她不得踩上去上吊吗?这有没有让你想起来什么?”   贝都维惊觉,“啊,我想起来了,那字迹,字迹一点儿也不模糊,非常清晰,没有一丝紊乱,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在马能能上吊之后再写上去的。”李锐谦一字一句地说。   “对对,就是这个!”贝都维终于发觉记忆中的画面哪里不对劲了,如果马能能写完遗言再踏上秋千板上吊,字迹被踩到的地方理应有些模糊才是。   “可惜你当时没有想到去检查一下马能能的脚底板,你有没有正巧看到她鞋底?”李锐谦不怎么抱希望地问。   “没有。”贝都维也觉得懊恼。   丁涛发好了牌,但显然没有一个人有心思理牌,“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正明严肃地说,“那就意味着马能能有可能是被谋杀的了?”   寝室里一阵沉默。   “唔,想要弄清真相的最好方法就是直接去介入调查。”李锐谦说。   “算了吧,这件事都盖棺定论了,警方也结案了,我们能查到什么呀?”贝都维不以为然。   “你那新闻记者探究真理的精神哪儿去了?也许还有遗漏的线索,我们直接去勘察一下现场不比什么都强么。”李锐谦在速写本上飞速地写着一条条无人能读懂的天书,每当他这样时表明他对某事有极大的兴趣,并且已经有初步的分析和计划安排了。   “可是人家家里面有人住着的呀,怎么去查?”贝都维反对。   李锐谦不动声色,“那么,葬礼是哪一天呢?”      ☆、第五幕 不安的妈妈   “开我的小P去吧。”贝都维给自己的爱车POLO取昵称叫小P,停放在学校附近的国顺路住宅小区里,他带李锐谦进小区七转八转来到停车位。   “小P?小屁?好白的屁屁呀。”见到白色POLO车的李锐谦表现出非常做作的惊讶,“我不得不说你的品位很奇特啊。”   “什么跟什么呀!是POLO的首字母P,念平声,不念去声。”贝都维立即决定给爱车换一个昵称,“要不然叫Peter怎么样?”   “屁—特。”李锐谦故意拉长第一音节,“英文名啊,你还挺崇洋媚外的嘛。”   “取英文名就崇洋媚外啦?你的宠物猫还不是叫Robin啊。”   “非也,罗宾可是中文名字,她姓罗名宾,音译才叫Robin的。”   “那罗宾这名字就好听了?听着还像裸奔呢。”   “猫本来就不穿衣服,我家罗宾天天在家裸奔。”   “得得得,说不过你。那问问你怎么知道我已经买车了?”   “我知道你毕业后想当记者,暑假去学车考驾照也是为了找工作时四处面试,或将来当记者跑新闻时有辆车比较方便。一开学你独自拎着大包小包回宿舍,三十七八度的天竟然没汗流浃背,神情轻松也没抱怨路途辛苦,一看就不是挤公交来学校的。至于是打的还是开车呢,我摸了摸你书包右侧口袋确认下。你习惯把所有的钥匙都放在那里,果然,口袋比以前鼓起一大块。我都不用掏出来看就知道那是车钥匙。”李锐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没问家里拿钱吧?”   “没有,向银行贷款的,懒得向家里开口,再说马上毕业工作了我能还得起。不想告诉丁涛他们,不喜欢被人议论,怕麻烦。”   “懂。”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的李锐谦忽然想到了什么,故意问,“上次你一个人开车去奉贤的?你违反了实习期内机动车驾驶人禁止上高架高速的公安部规定吧。”   “哦?还有这规定,我不知道啊。那行啊,今天我不开车了,我们坐公交去奉贤。”贝都维放刁。   “不用担心,我是老驾驶员,实习驾驶员由三年以上驾龄的老驾驶员陪同就可以开。”李锐谦更刁,“我会好好指导你这个实习驾驶员的,不用谢。”把贝都维给气得对不上话来。   “Phenix怎么样?”待把车驶上内环高架后贝都维又问。   李锐谦撇撇嘴,“白车叫什么Phenix啊,叫Pigeon还差不多。”   “不要,从Phenix到Pigeon瞬间降低了好几个档次呢,我偏要叫她白凤凰。”   “红凤凰,黄凤凰,粉红凤凰花凤凰。”李锐谦耍嘴皮子说绕口令,“哪儿有白凤凰?你就安心地开你的小白鸽吧。”   “小白鸽?”贝都维笑了,“听起来还行嘛,那就叫小白鸽好了。对了,李锐谦,等到了刘水家你打算做些什么?”   “上次听完你陈述的What,我知道了Who,需要去看看Where,找出剩下的When,Why和How。我们去现场排查一下有没有外来人员犯案的可能性,看下是否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那可是我的同学家,你保证不乱来啊。”贝都维特别叮嘱李锐谦。   “唔唔,保证保证。”李锐谦随口应着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再次来到海湾路的小区,白天的别墅楼看起来比夜晚更显洋气,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一栋栋阁楼尖顶闪闪发亮,绿草茵茵的环境静谧安定。整整两排摄像头对着被高墙包围的小区大门,进出小区门口的所有车辆都要登记,行人和非机动车需要刷门禁卡。小区内部倒不如门口这般戒备森严,可能是出于保护住户隐私的考虑,小区内只有主干道路上才有摄像头。贝都维开车按李锐谦的要求在小区里绕着圈子。   “有几户人家装了摄像头但款式不一,看来每栋别墅的监控是由户主自愿安装的。”李锐谦问,“你同学家没有安装监控设备吧?”   贝都维摇摇头,把车停在远离刘水家的角落,和李锐谦一道下车步行过去。   “离B幢最近的两栋楼都是空关的,没有人住的迹象。”李锐谦伸长脖子张望邻居的院内。   “怪不得开生日派对那晚没人来投诉我们音响声太吵。”贝都维耸耸肩。   “篱笆门的挂锁完好,无撬锁痕迹。”李锐谦用力扳了扳组成门的木条,“这木板太薄,支撑不住一个成年人攀爬的体重。”   “那就排除了外来人员从前后门进入院内的可能性了。”贝都维说。   李锐谦绕着刘水家篱笆外围仔细检查了一圈,“这些黄杨树差不多一人高,除非跳高运动员,不然很难从上面翻越进去。树枝修建齐整,枝叶茂密,假如一定要从树篱中间进入院子,必定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李锐谦挑了两棵间距最大的黄杨树缝隙硬挤进院子,树叶纷纷落下,枝条被折断了许多,连树根都产生了明显的歪斜。李锐谦满意地回头看了看自己搞出的破坏,径直踏上草坪去检查秋千架了。   “李锐谦,你在干什么?快回来!”贝都维低声惊叫,没办法只得跟了进去想把李锐谦抓出来。踩在草坪上生怕被人发现的贝都维好像踩在地雷区一样不安,上次来南院时没注意过,原来刘水家的花园种了不少花卉植物,贝都维能认得出的有月季和绣球花。靠楼房南墙边甚至还搭了一个简易的爬架,绿色藤蔓绕满爬架,中间结了几个形状怪异的黄绿色果实。   “呃,这是黄瓜吗?”贝都维走近打量爬藤。   “唔,黄瓜下面还有为番茄搭的架子。”李锐谦仔细勘察秋千架,由于逆光睁不开眼,于是试了试秋千架能否吃住他的分量之后直接顺杆爬上去凑近检视,“那边还有棵柿子树呢。”   “李锐谦你快下来,等下别被人看见了。”贝都维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欣赏园艺的时候,快步走过去揪李锐谦。   李锐谦用小刀刮了点顶部横杆的表面,装进小袋子收好,跳下来观察起晃悠的秋千板来。口红书写的遗言已经被擦掉了,只残留有模糊的红色印记,像未擦干净的血迹。“对不起,我爱你”,清晰的字迹又浮现在贝都维的脑海,一低头,只见李锐谦正趴在地上查看草皮。贝都维正要把他拽起来,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谁啊?什么人?”刘水妈妈双手提着沉重的折叠梯从楼北面转出来,围裙口袋里还插着一把园艺剪,她把梯子靠墙放在爬架边后惊讶地问,“小贝,怎么是你?刘水没说过今天你会来呀,这又是谁?”   虽然从四眼汪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了马能能进殡仪馆火化的日期,但没想到刘水妈妈今天会在家。“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贝都维低声埋怨李锐谦,脑子里飞速寻找借口中。硬起头皮讪笑着迎上去,“阿姨好。这是我大学同学李锐谦。我开车载他回学校,正巧路过这附近就顺路来看看刘水。”   “路过我们家?”刘水妈妈满脸狐疑,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这里可是奉贤郊区,你当你路过市中心徐家汇么。   “阿姨侬好,吾呢丝肖贝额大学同学,吾呢住在挪面的海湾二村。”李锐谦忽然改操了一口奉贤郊县的本地口音热情地主动搭腔,“吾呢去活堂老老远,有辰光东西多了就会叫阿拉肖贝来帮忙接吾。今朝回活堂开车路过这里,伊刚有旁友前两天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吾呢就顺路弯弯来看看。阿姨这棵柿子树种得真是不错,有三四年了吧?”   “噢,是有三年多了。”李锐谦的口音起作用了,刘水妈妈稍稍放松了警惕,“可是你看这树吧,柿子结得特别少,个儿还特别小。”   “阿姨这个好办,到明年四五月开花的时候弄掉点花,别让花朵开得太密。然后再打点座果灵,打点防虫药就行了。”李锐谦指着棚架上萝卜干似的黄瓜说,“那上边的黄瓜用点座果灵能拉直拉长,下边的番茄也能用。”   “噢噢,这样啊。”刘水妈妈似乎相信了李锐谦的“农民”身份,招呼他们,“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吧。”   贝都维总算是松了口气,两人跟着刘水妈妈走进客厅,一株兰花在茶几上正吐着芬芳。玄关处的鞋柜里空荡荡的,几双拖鞋和一双女鞋躺在里面,柜上一大牌经典款棕色女包孤零零地搁着。   贝都维装模作样地问,“高山刘水都不在家吗?”   刘水妈妈放下园艺剪,倒了两杯水来,“哼,去殡仪馆了,老头子也去了。”她一脸鄙夷的表情。   “啊呀,家里谁过世了?阿姨侬怎么没有去啊?”李锐谦摆出一脸乡下人多事表情。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刘水妈妈脸色微微发红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丫头的葬礼啊?”   贝都维知道她原本要说的是“狐狸精”。   “她又不是我们家里的人,不过就订了个婚,又没有结婚咯。法律上承认伐啦,不承认的呀。这种野路子我和老头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刘水妈妈有些许不安,右手不自觉地转动自己左手上的婚戒,转了一圈又一圈,“老头子也是的,他去干嘛?这事应该让她家里人操办,关我们家什么事?”   “她们家来人了吗?爸爸来的,还是妈妈来的?”李锐谦继续八卦。   “她没有爸,就来了个妈,那个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刘水妈妈提起这就来气,“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你看看她那个妈,不务正业没有工作,年纪轻轻地未婚先孕生下她,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晓得。我就知道,这丫头和她妈一样是个祸害,不安好心勾引我的宝贝儿子。我们家两个儿子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将来前途无量的,哪能被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家给毁了。她先搭上刘水,小贝知道的,我们家刘水最最老实了,对伐?”   贝都维只能连连点头。   “唉,老实孩子哪知世道凶险,被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跟我们说要结婚伊刚。幸好他爸爸跟他辨明利害关系敲响警钟,这孩子才放下了。他心里头我晓得的,还是有疙瘩,对我俩也有意见,不过时间长了他会懂的,爸爸妈妈是真心为他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没完,那个狐狸精一转身又缠上我们家高山了哇。”刘水妈妈愤恨不已,激动的双手开始转动自己面前的茶杯,贝都维似乎能听到十字绣杯垫在精美瓷杯的转动底下发出沉默的尖叫声。   “高山一直是我最放心的孩子,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小大人,没想到连他也被迷了心窍,还在生日会上安排了那么一出求婚闹剧!小贝你在的,都看见了哦,让你笑话了哦?这种事要是传到亲戚朋友耳朵里,还不晓得要说得多难听呢!我这张老脸孔该往哪儿搁呀?”刘水妈妈猛抽了几张纸巾擦眼角,“我那两个傻儿子哟,上梁不正下梁歪,完完全全地被迷住了,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孩子大了哟,做父母的就管不牢了,我那天差点没被气死,磨破了嘴哭瞎了眼他们也听不进。不幸中的万幸,高山还没和她结婚她就死了,她选择自杀还算有点廉耻,不然我们家后患无穷啊。”   贝都维回想起事发当晚三楼窗前刘水爸妈的剪影,那天他们究竟看到了多少?他们是从几时起开始站立在窗前的呢?刘水妈妈如此强烈地庆幸马能能的死亡,她有没有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马能能独自爬上秋千,打上结,慢慢地,痛苦地死去呢?想到这里贝都维忍不住发问,“那天阿姨在三楼有没有看见马能能上吊呢?”   刘水妈妈一愣,直直地瞪视着贝都维,“你的意思是我见死不救?”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贝都维连连摆手,“我只是想问问阿姨大概从几时起站在窗前的?”   “看见了又怎么样,没看见又怎么样?反正她要去死,没人拦着她!”刘水妈妈没好气地说,双手一使劲,扯断了早已绞成股的纸巾,她吸吸鼻子抬头瞟了一眼前门外的草坪,“不过呢,我们可没看见她上吊,是听到了高山的哭喊声才来到窗前的,那时的她、她早已经死了。”   贝都维看着刘水妈妈微红的双眼,心想她究竟是否看见了马能能的自杀,是害怕担见死不救的罪名而说自己没看见呢,还是看见了无法说出口的事实而选择看不见呢?贝都维的思绪被后门外嘈杂的声响给打断了。汽车刹车声,车门碰撞声,车库门开启声,男人们低沉的说话声之中,夹杂着一个女人凄厉的嚎哭声。   “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      ☆、第六幕 另一个妈妈   刘水父子三人回来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哭天喊地地跟了进来。刘水显然没有料到贝都维和一个陌生人会在他家,不过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也只有点头招呼一下了。高山则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在客厅一角的椅子上扶着拐杖缓缓坐下,空洞的眼神凝望着某处沉默无语。整个客厅里充斥着这个中年女人刺耳的哭喊声,她手捧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美若天仙的女孩子微微笑着。不用任何人介绍大家都明白,这个女人是马能能的妈妈。   她们母女俩长得非常相像,身材也一样苗条颀长,只是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女人比马能能更苍老干瘦,哭泣的脸皱着,纹过的眉毛眼线泛着青,染烫过的长发胡乱挽在脑后。她穿一身黑,脚上是过时的尖头皮鞋,挎着个大牌经典款棕色包包。虽然人到中年,但和刘水妈妈比起来,马能能的妈妈仍显得年轻漂亮,如果好好打扮不失为一个清丽的妇人。她用带江浙口音的嗓门又哭又喊,“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   高山爸爸低声劝她,“马晓红,你别这样,有话我们好好说,不要闹到我们家里来。”   “你们家!你们家!就你们有家?我呢?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啊,我家破人亡啊!全都是你们害的,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你们还我女儿!”马晓红用尖头皮鞋狠狠踢向高山爸爸,高山爸爸也不还手。   刘水妈妈见了生气,“你女儿是上吊自杀的,警察都下定论了,你不满意去派出所闹去,别来我们家折腾!母女俩一个德行,都搅得我们家鸡犬不宁!”   马晓红听了更加撒起泼来,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就摔在刘水妈妈脚跟前,瓷杯随着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就闹了怎么着?我和女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是我下半辈子的唯一指望。现在你们害死她,我也活不了了,我活不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说着乒乒乓乓地又砸杯子,把刘水妈妈给李贝两人倒的茶杯都打烂了。刘水妈妈心痛地哇哇乱叫,连忙护住茶几上的兰花。   高山爸爸捉住马晓红的肩膀往后一推,喝止她,“你适可而止吧!”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被推了个趔趄的马晓红把马能能遗像往沙发上一扔,狂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边挥舞边尖叫,“你们杀了我女儿不够,现在还要打死我,我要报警!我要叫警察,救命啊!杀人啦!”   高山爸爸边忙着夺手机,边忙着捉歇斯底里的马晓红。   刘水妈妈哭道,“你让她报警,你让她去打110好了,我还就要叫警察呢,把这个自说自话跑进我房子里来的疯女人抓去坐牢!”   “你的房子啊?我呸,你所有的房子都应该有我一份!”马晓红泼妇般啐了一口,“你倒舒服,天天在上海住别墅开豪车,享了这么多年清福。守着两个儿子,将来都是继承高家财产的。而我呢,在常熟辛辛苦苦替你照顾男人,十五年青春白费到头来什么都没落着。留下个旧房子拍拍屁股关了厂就跑了,常熟的房子和上海的房子能比吗?三套也抵不了一套!我就那么个女儿,又没有劳保,我没有个养老保障怎么行?她想嫁进高家怎么了?她怎么就不能进高家门了?她配你那两个脓包儿子也不差了!你们至于弄死她吗?我可怜的能能啊,呜呜。”   “马晓红!你越说越不像话了。”高山爸爸慌乱地看了其他人一眼,脸色瞬间绿了。   刘水妈妈听了放声大哭,扑上来拍打高山爸爸,“你这个死老头子!全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错!”   三个父母辈立时扭打在一起,客厅里闹得不可开交,而两个儿子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着这一出出,各怀心事。贝都维和李锐谦看了会儿实在待不下去了,便告辞悄悄离开了。   两人回到车里,李锐谦闭上眼睛思考。贝都维发动引擎,打出转向灯,驶上海湾路朝匝道口方向开去。   “你注意到了吗?马能能妈妈的包和刘水妈妈的包一模一样哎。”贝都维说出自己的发现,“马晓红和高山爸爸果然有奸情。”   “不仅是包,连手机、戒指、项链、香水都是同款。看来高山爸爸是个不爱动脑筋的情人呀,连买礼物都是直接买双份的,也算没有厚此薄彼了。”李锐谦讽刺地说。   “香水?马晓红身上有香水味,可刘水妈妈身上并没有吧?”   “刘水妈妈今天是没有用香水,身上只有些泥土气味,不过她放在门口的包上有残留的余香,你闻不出来吗?”   “谁像你啊,长了个狗鼻子。”贝都维很不满地联想到了巧克力,“不过刘水妈妈没有用手机打电话,你怎么知道她俩手机一样?”   “客厅角落插座上有手机正充着电呢。今天父子三人出门办事多数随身带着手机的,刘水妈妈作为家庭主妇,手机对她来说并没有重要到随时揣兜里的地步。而马晓红这个赌鬼,手机时刻等待赌友的邀约,同样的机型已经用得比刘水妈妈旧多了。”   “你怎么知道马晓红赌博?”   “你看她脸色蜡黄,深陷黑眼圈的双眼里布满血丝,显然经常熬夜,熬夜干什么呢?她这个年纪去打游戏吗?去泡吧吗?头发有一阵子没染了,曾做过美甲的指甲表面斑驳脱落,自己的长期饭票高老板又不在常熟,无心装扮呐。再看看她的袖口,有粘到不少绿色绒毛,桌球台呢吗?呵呵,虽然丁俊晖带动了一股民间斯诺克热潮,但我不认为马晓红这把年纪了还有兴趣熬夜苦练冲击大师赛冠军。马晓红在麻将桌上叱咤风云倒是很符合她的心性,只可惜近来经济窘迫运气不佳啊。”   “你连她赌运不佳都知道?”   “女儿都死了,这运气能好到哪里去。”   贝都维忽然冒出来个大胆的设想,“今天挖出这么爆炸性的新闻,你觉得高山父母如此激烈地反对儿子们与马能能谈恋爱,会不会,会不会因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你狗血言情剧看多了是吧?这么老套的情节也亏你想得出。”李锐谦撇撇嘴,朝贝都维投以鄙视的目光,“刘水妈妈不是说了嘛,马晓红早年就未婚先孕有了马能能,而高山爸爸是在十五年前去的常熟。我关注了马能能的微博,她登记注册的年龄是22岁,三个孩子年龄一对就知道马能能不是高家的孩子了。”   贝都维一想也对,马能能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三四岁的未成年人,“这么说来,四眼汪说的因为马能能出身不好等因素反对婚姻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这马氏母女俩简直是刘水妈妈不共戴天的仇敌,先是马晓红抢走了她的老公,接下来马能能又要抢走她的宝贝儿子,刘水妈妈有强烈的动机希望马能能去死。”   “你说的是情感因素,在情感因素的背后还有至关重要的经济因素。你也听见马晓红说的了,她认为自己十五年的青春付出需要物质补偿,她想为女儿或者她自己争取一份高家的财产。恐怕这才是刘水妈妈最无法忍受的一点,有可能也是高山爸爸无法忍受的一点。他既然关了常熟厂回上海,就意味着决定割断常熟的一切,回到上海妻儿的身边安享晚年。”李锐谦分析。   贝都维假设道,“高山爸爸的离开令马晓红失去了经济来源,于是马晓红派女儿马能能来上海接近高山刘水。刘水妈妈察觉了马氏母女的企图后,为了捍卫自己的家庭与财产安全决定除掉马能能。于是当看见马能能在花园里落单后,身为园艺爱好者的刘水妈妈利用平日用惯的伸缩折叠梯,悄悄避开众人视线下到草坪上亲手扼死了马能能,并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非常不错的想法。可你之前提到过梯子是放在北面车库里的,当晚刘水妈妈是否有机会把梯子从车库搬出去并摆放在花园里呢?”李锐谦问。   “这个嘛……”贝都维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忽然嗖地一声,一辆红色比亚迪以极快的速度超越了贝都维的车。   “嗯?”李锐谦皱皱眉。   “怎么了?是我开得太慢了吗?要不然我也拉拉速度,让你见识一下咱小白鸽的实力。”贝都维开始提速。   “我们离开的时候,后院外车道上停着一辆红色比亚迪苏B23324。”李锐谦眯眼在扬起的尘土中追寻红色比亚迪的车影,“刚刚,马晓红是不是在前面那辆车上?”   “哦?我倒没注意,我们追上去看看车里有没有马晓红。”   贝都维话音刚落,只听前面“嘭”地一声巨响,火光浓烟从前一个路口冒出。两人对望一眼,李锐谦的表情也吃惊不小。贝都维赶紧加大油门追上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开始出汗。   路口的红灯已转变为绿灯,可为时已晚。红色比亚迪一头扎进了一辆集装箱卡车的中段,严重变形的车头正熊熊燃烧着,车尾的车牌上赫然显示的是“苏B23324”。集卡司机没有受伤,下了车徒劳地试图灭火。   李锐谦赶紧下了车,叫集卡司机打电话报警并离得远一点,以防油箱爆炸。从红色比亚迪燃烧的情况来看,车内的人无论有几条命都不够用了。   “我马上打电话通知刘水家马晓红出了车祸。”贝都维掏出手机。   “好,不,等一等。”李锐谦有了另外的主意,“快,我们上车开回去,当面告诉他们马晓红出了车祸。别说她死了,看看他们的反应。”   当贝都维在别墅客厅里把话说完,刘水全家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平静得多。刘水妈妈叹了口气,起身上二楼厨房准备饭菜去了,高山刘水麻木地看着电视,高山爸爸是唯一表现出些许关心的人,他踌躇了一小会儿问贝都维,“人死了吗?”   贝都维推说不知道。高山爸爸背着双手在屋里焦躁地踱了两圈,住了脚步抬头对厨房方向说,“我去看一看哦。”   刘水妈妈不吭声,回答他的只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高山爸爸对贝都维说,“麻烦你带路。”随即快步走向客厅通往车库的小门,发动了一部大奔开出来。   贝都维转身不见了李锐谦,正纳闷,走出后门见到李锐谦双手插兜已经等在他车旁了。   “你去哪儿了?”贝都维问,李锐谦不答。   再次回到车祸事故现场,警车已经到场正在向集卡司机录口供,红色比亚迪已经烧得只剩焦黑的车架子了。两辆车并排停了下来,李贝二人转过头去看大奔车内的高山爸爸。见到比亚迪面目全非的高山爸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打开车门伸出一只脚,犹豫了一下,随即又缩了回去,砰地重重关上车门,倒车掉头径直开回家去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贝都维相当不喜欢高山爸爸如释重负的那个表情,显然马晓红的死使他胸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庆幸之情溢于言表。贝都维觉得自己先前猜错了,刘水妈妈不见得是最希望马氏母女死掉的人,高山爸爸才是迫切急需摆脱掉马氏母女的那个人。虽然马晓红素质不高,但她死了女儿已经很可怜,现在自己又不幸遭遇车祸身亡,高山爸爸连上前认尸都不干,竟如此冷漠无情。马能能之死疑点尚未查清,她唯一的亲人马晓红死后,不会再有人打算彻底追查此事。马能能的未婚夫高山一旦知晓此事涉及到自己父母,多数也不会继续追究。靠他和李锐谦两个外人多管闲事也查不出什么,事实的真相终将被掩埋,没有人关心那对平凡母女的死活,也许再过些日子连贝都维也会忘了这件事的。   “我们也走吧。”李锐谦轻轻拍了拍贝都维不知不觉中绷紧了的胳膊。      ☆、第七幕 剧社来了新成员   晚上九点多,贝都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着专业课《新闻写作与报道》的每周作业,他谨遵教义抓牢新闻六要素写得还算得心应手,五个W和一个H,Who人物,When时间,Where地点,What经过,Why原因andHow结果,把六要素概括起来串成一句话就是:某人某时在某地因为某个原因做了某事导致了某种结果。只可惜贝都维把六要素一交代完后就没什么可写的了,翻看作业本前几页每周短短的篇幅很是惭愧,绞尽脑汁再添了一段新闻评论上去后合上了作业本。   贝都维停笔凝思,抽出一张白纸来列出马能能之死的六要素。谁?时间?地点?原因?事件?结果?在这六个问号后面分别写上:马能能;生日派对时;花园里的秋千上;因恋情遭反对;自杀;高山刘水悲痛,高山刘水的父母解脱,马晓红来沪遭遇车祸。随后又提笔在此版本的边上写下另一种可能性:高山刘水的父母;马能能离开客厅后;从卧室利用梯子到花园;为捍卫家庭财产完整;扼死马能能;马晓红来沪遭遇车祸,高山刘水的父母无后顾之忧。可是这里有个梯子的问题,车库里的梯子是几时被谁挪到南院的,使用完的梯子又被收放在了哪里呢?   忽然,2511寝室门悄声无息地打开了,贝都维猛抬头,见到李锐谦像个鬼一样立在门口。他的眼窝和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荧光灯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泛着僵尸般的银灰,僵硬的手脚关节颤抖着。   “李锐谦!你这是怎么了?”贝都维吃惊地站起身。   李锐谦忽然咧嘴一笑,手脚关节像加了润滑油一样瞬间恢复了自如,关上门走进寝室。贝都维走进仔细看才发觉,“你化了妆?为什么化成这个鬼样子啊?”   门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李锐谦朝他霎霎眼,突然眼一闭,倒地一歪躺着不动了。   “李锐谦,你怎么了?”贝都维吓得赶紧蹲下身来,随即听见转动钥匙开门的声音,原来是周正明和丁涛打水回来了。   周丁二人说着闲话提着四只热水瓶,一进门见了这场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面带死相的李锐谦横倒在寝室地板正中,一旁焦急的贝都维在惊叫“你怎么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周正明慌乱地想扶自己鼻子上滑下来的眼镜,差点没戳到自己的眼球,“这家伙怎么了?是不是又跑出去乱说话被人揍了啊?”   丁涛手肘撞撞周正明,“你傻了吧?这哪里是挨打了,分明是死了!”   “啊啊啊啊啊!”两人扔了暖瓶抱作一团乱叫。   “There'sawholeintheworldlikeagreatblackpit,andtheverminoftheworldinhabitit,anditsmoralsaren'tworthwhatapigcanspit,anditgoesbythenameofLondon......”李锐谦忽然精神抖擞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用夸张的舞台剧方式转着圈子,清唱着理发师陶德的歌曲。别说,他脸上的妆容还真衬这个角色。李锐谦欢乐地唱唱跳跳,转了两圈,顺手牵了贝都维的洗面奶,高高举着转出门外水房去洗脸了。   追梦人话剧社最新成员,刚刚通过试戏而加入的男演员李锐谦,不忘利用职务之便给贝都维搞了张公演当天第一排的座位票,并邀请他来观看公演前的彩排。根据李锐谦提供的地址,贝都维驱车来到了沪上一家成立于民国时期的老戏院,一栋三层楼高的哥德式建筑。由于戏院地处寸土寸金的闹市车满为患,贝都维只得把车停进戏院隔壁办公楼的停车场,和门口保安谈了谈不要*,最后25元/小时成交停了进去。戏院的门面不大,因为是老房子格局显得有点儿局促。门口的广告牌上刊登着近期话剧、电影的资讯,窄小的旋转楼梯墙上悬挂着许多旧时演艺名人的照片。昏黄的灯光陈旧的设施,让入席观众恍然时光交替的错觉。   还未步入二楼剧场就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音乐旋律,贝都维从面对舞台右侧的双号门举步进入。丁香和王恩泽手捧台词本在舞台中央深情对唱,高山站在舞台前首排观众席正中一手握剧本,一手在半空中轻打着节拍。丁香二人的身后,是一片绿树花园的背景板。舞台最左侧摆放着一架钢琴,一名戴眼镜的男子正叮咚弹奏着,在钢琴的旁边站着一个手握琴弓的短发女孩在演奏小提琴,看来这次的音乐话剧是带现场伴奏的。二楼控制室的大玻璃窗后四眼汪在调试着音效声响和灯光的开关,他身后的小男人阴沉着脸。   “是的,刘水也来了。四眼汪拉他来的,说是戏剧是很好的解压方式,要他向哥哥多学习,放下过去寻找人生新目标。”李锐谦从一扇边门后忽然出现,拉贝都维登上舞台台阶,“你来得正好,过来帮忙搬布景。”   侧台位于舞台左侧大约有半个舞台大小,堆放了各种各样的物件。有薄木板做的室内背景、户外风景树木,还有各种假门、桌椅、沙发、床铺,小道具如花瓶座钟杯盘等不计其数,同时几部戏所需要的道具布景都收在这里。李锐谦贝都维和杜霄威合力抬一架白色的秋千搬放至舞台中央,这架道具秋千为了稳定性,左右加装了两个三角形的支架,因此有点分量。丁香和王恩泽停了演唱,给他们腾出地方,钢琴男翻着谱子和小提琴女孩低声交流。   “秋千要往后,再往后。”高山在台下指挥道,“要放在第二道幕布的后面,不影响前景室内场景的演出。”   “就放这里,OK!”高山说,“咦,小贝你怎么来了?”   “我……”贝都维立起身,望着台下十几排齐整的暗红色座椅,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舞台上被放大,心里不由地就紧张了起来。试想灯光初上,台下坐满观众,三百张人脸齐刷刷注视过来的时刻,贝都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惊恐地逃下台去。庆幸自己不参加演出,忽然间对演员们的心理素质颇为敬佩。   “社长,小贝是我寝室室友,我叫他来的。”李锐谦回答高山。   “嗳呀,原来你俩同居一室的啊。”熟悉的香气袭来,丁香的玉手已搭上了贝都维的肩,“你们两个小帅哥要是都来演戏,王恩泽就该下岗了,他现在老得连词儿都记不住了。”   贝都维鼻子一抽,心想也许心理素质太过硬也未必件好事。   “可恶的女人,肤浅的女人。”王恩泽忽然放声高唱,“你爱我俊美的外表,你爱我多金的财富。你可知你的贪婪伤透了我的心,我宁愿初见你不是在那秋千上荡漾,而是自挂在那高高的秋千上。”   “第六幕《爱情经不住怀疑》。”丁香笑了,“现在词儿倒又记得住啦?”   高山已经拆了石膏不用拐杖,走路仍有点微微的跛,他登上台来检查秋千摆放的位置。“这两位小贝还不认识吧。钢琴伴奏邓宏凯,上音作曲系毕业的高材生,我们的音乐剧《花园里的秋千》全部的作曲都是由他独立完成的,牛人吧。”   戴眼镜的男子朝贝都维点头微笑,邓宏凯身上严谨的白衬衫黑西裤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金融从业人员而不是艺术家。而他身旁的小提琴手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艺术的魅力,一袭剪裁贴身的黑色连衣裙,宽大的裙摆呈漂亮的荷叶曲线,后背微低的领口露出脖颈后细白的肌肤。贝都维觉得她演奏小提琴的样子真美。   “这位也是上音的高材生忻子琳,我们的小提琴现场配乐。”高山介绍说。   “你们好,我叫小贝,是高山的朋友。”贝都维傻笑着。   李锐谦若无其事地从贝都维背后走过,用只有他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快把口水擦一擦。”   “我才没有……”贝都维低声抗议,下意识地还是抬手摸了摸嘴边。   李锐谦坏笑着穿过侧台走开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场彩排,布景、灯光、音响、走台、表演,一切都按照公演的要求来。等下年荷和剧场经理也会来看,可能会提点修改意见,这也是我们最后作调整的机会。小贝你有兴趣的话随我四处转转,等下看完彩排多提宝贵意见啊。”高山热情地说,他的嘴角虽然带笑但始终有个川字印在眉头。专注于事业也许能让他暂时忘却失去马能能的痛苦,但眼看着这一出女主角已易人的彩排恐怕会无时无刻提醒他忆起当初构思时的缪斯女神吧。   “我们去看看东东把服装道具都准备好了没有。”高山领贝都维从侧台的后门离开舞台,走楼梯上二楼。二楼的舞台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这里有化妆室、布景室、服装室、贵宾室等多个房间。   两人走进一间化妆室,里面有三面点缀满电灯泡的化妆镜。杜霄威坐在最靠外的椅子上折腾一顶灰白假发,王恩泽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涂粉底,最里面的椅子上林汶静正在给一个银发老头上妆。林汶静自己的脸上已经画好了妆容,她原来平和的眉眼画成了吊梢的咄咄逼人模样,发型也变了,烫成了蓬松大卷的长波浪。贝都维走近前去,吃惊地发现老头就是李锐谦,他的整个扮相老得令人认不出来。林汶静在他的脸上抹了一些塑造假皱纹用的胶,一旁打开着的工具箱里除了琳琅满目的化妆用品外还有不少假皮假胡须。   贝都维对林汶静感叹,“哇,你的化妆技术真的好神奇啊。”   “化妆技术不神奇怎么能当好剧社的梳化一职呢?”林汶静笑笑。   “社长,服装都准备好了哦。”宋东东推开门拉进一排底部有滚轮的活动衣架,高山一件件检视服装,贝都维瞥见其中竟然还有一件警察制服。   “东东!女生的戏服你就这么搁走廊里啊,还不快点帮我搬进来!”   “抱歉抱歉,马上来。”东东连忙出门,活动衣架的滚轮声夹杂着丁香的抱怨声从门外走廊里传来,听起来女生专用的化妆室就在隔壁。   “社长也真是痴情念旧,马能能穿过的白裙子都要安排到服装里来,别跟我说连这腰带都是从他那死了的女人身上扒下来的纪念品,节省开支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多不吉利。”   “你别胡说,这些服装都是新做的。”东东知道高山人在特意压低了声音。   “哼,不一定,社长爱收藏……”两人的声音消失在隔壁关门声后。   高山听到“马能能”三字脸色微变,这时手机响起。高山低头一看,“年荷来了。汶静,全员化好妆就到侧台准备。”说完匆匆离开了化妆室。   一小时后贝都维回到剧场内找了个前排座位坐好,高山与一戴眼镜的瘦高女子和两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第一排,这为数不多的观众们惬意地欣赏完了整部音乐剧,中间高山和年荷不时叫停作些细微调整。   彩排圆满结束后,高山带头起立鼓掌致谢他的社员们,“我高山最近遭遇了一些事情,不好的事情,我的未婚妻因为生活中的一些不开心而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我有责任,我很痛心,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责备自己,甚至也想过死亡。但选择死亡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而是种非常伤害自己伤害他人的做法。其实有朋友们的陪伴和支持,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高山哽咽了,再次留下了男儿泪,舞台上的霄威也是泣不成声,丁香和林汶静眼角闪着泪光,王恩泽走下台来安慰地伸出手,高山紧紧地握住,“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们,我可爱的社员们,没有抛弃我,坚定地支持我。我相信对你们最好的回报就是把这出戏排好,《花园里的秋千》公演一定会大获成功!”   在场的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连控制室玻璃窗后的四眼汪也起立鼓掌,唯独刘水一人坐着不动。   王恩泽忽然提议道,“今天的彩排这么成功,我们庆祝一下吃完饭去夜店嗨一把如何呀?预祝下周的正式演出大红大紫。”   众社员兴高采烈一呼百应,于是十五个人正好分坐高山刘水和贝都维的三部车,浩浩荡荡地前往淮海路的来福小馆,一群人吃完火锅后年荷等人推辞有事先行离开。贝都维见忻子琳走了有些意兴阑珊,悄声问李锐谦,“我们真的要跟他们去夜店吗?明早还有课呢。”   李锐谦清清喉咙正色道,“我们音乐剧演员在舞台上要承受极大的压力,不时去夜店释放宣泄一下是很有必要滴。”   坐后排的丁香笑了,“小李子最乖觉了,怪不得社长成天挂在嘴边说把小李招进来是他最英明的决定呢。”   去夜店,贝都维心里直犯嘀咕,他可从来没有去过感觉怪怪的。李锐谦也怪怪的,一反平日不合群的性格和全剧社成员称兄道弟打成一片。贝都维扫一眼反光镜,看见丁香翻着自己的小包,摸出一管粉色外壳的唇膏。   “我今天只带了淡彩的,你那支正红的借我用下。”   林汶静打开包掏出一支娃娃图案的口红递给她,丁香对着小镜子仔细描画起来。贝都维不得不承认,上完妆的丁香真的挺漂亮的,可能到了美女如云的夜店也算是出挑的美女吧。丁香认真画完忽然对着反光镜朝贝都维撅撅嘴来了个飞吻。贝都维吓得手一抖,方向盘打滑。   李锐谦惊叫,“小心!”      ☆、第八幕 醉生梦死狂欢夜   贝都维急踩刹车停了下来,刚才好险,差点没撞上一辆助动车。助动车怒气冲冲地拍了两下引擎盖,咒骂着离去了。   “新手要专心开车。”李锐谦皱皱眉。   丁香却咯咯地笑了起来,一指前方,“我们到了哦。”   到底是明星大腕开的夜店,有魄力选址在寸土寸金的淮新天地商圈,直接入驻高档百货商厦,在夜晚商厦闭门后乘直达电梯进入。店内装修奢华服务到位,新潮的音乐声振聋发聩,颇吸引年轻人。舞池中打扮时髦的俊男靓女比比皆是,可称得上是时尚潮流风向标,上海夜生活的第一块招牌。   贝都维还是生平头一回来夜店,左顾右盼感到特别新鲜,“李锐谦你来过这里吗?”   李锐谦却表现得相当淡定,“偶尔。”   贝都维难以置信地看看李锐谦,不过很快,他就发觉一道来此的追梦人话剧社都是夜店常客。一个叫Victor的服务生热情地上前与王恩泽打招呼,高山熟稔地开了卡座,让Victor取来他寄存的洋酒。高山把一个随身带来的黑色小包扔在茶几上,宋东东动手打开包,掏出三支雪茄,用一把银色的火焰枪似的打火机点燃,递给高山一支,刘水一支。东东见贝都维吃惊地瞪着火焰喷枪燃烧雪茄的样子,笑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支,贝都维直摇头。   “哎呀,你个老烟鬼,就抽死你自己吧,别带坏了我们单纯的小贝。”丁香撒娇地握起两只粉拳捶打东东,“你们抽烟的人坐到边上去点,我们玩儿我们的。”   四眼汪点了绿茶和果盘,等洋酒和绿茶端上茶几后,他便动手调起酒来,递给每人一杯。贝都维连称自己要开车不能喝酒,李锐谦拍拍他的肩膀,手掌暗暗用力,“今天可以喝哦,等下打车回去好了。”贝都维没法,只得接了酒杯。丁香在一旁起哄拍手叫好。   林汶静谢绝了洋酒,“我不喝这个呢。”   王恩泽过来递给她一杯鸡尾酒,“专为你点的哦。”   林汶静笑笑接过,“谢谢。”   丁香翻翻白眼,拿起桌上的色盅,转头笑着对贝都维说,“小贝啊,我们来玩色子吧,输了的人喝酒哦。”   “我不会……”   “没事的,姐姐教你,来嘛……”   于是一群人玩起“七八九”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贝都维的上家丁香总是掷出个七点来,然后把酒杯加得满满的,偏偏倒霉的贝都维随后又掷出个九点来而被罚酒。贝都维一推辞不能再喝了,丁香就欺近身来紧挨着他闹腾,贝都维只好一杯杯都老老实实喝了。可能是加了绿茶的关系,洋酒喝起来甜甜的,干了也就干了。原本以为李锐谦会帮自己挡酒呢,没想到这小子落井下石拿自己当炮灰,帮着丁香一块儿起哄灌自己。瞧瞧他,这会儿又和小胖子霄威划起拳来,完胜了霄威又去挑战丁香,简直是活泼过度。   贝都维乘丁香忙着划拳喝酒的工夫,悄悄挪到沙发一角缓缓神。低头看表十点刚过,夜店里已几乎客满,卡座里有陪商业伙伴应酬的生意人,小圆桌边围着衣冠楚楚下了班来放松的白领,吧台边有三五朋友小聚,舞池里随节拍轻轻摇摆着寂寞男女们,人们在喝着笑着叫着,然而眼神却在场子里四下纷纷搜索着,心怀不同目的,寻找着各自的猎物。王恩泽呷着小酒,放眼对舞池里的漂亮姑娘上下打量,不时和抽着雪茄的高山说几句。刘水独自喝着闷酒。李锐谦霄威丁香东东那边吵吵闹闹喝得热火朝天的。   唯有林汶静安稳地坐在对面沙发吃水果,朝他笑笑,“你同学小李玩得很开心啊。”   贝都维张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反正音乐这么大声,估计林汶静也听不见。   林汶静点头一笑。贝都维忽然觉得她也很美,像一朵出水芙蓉般清丽,摸摸自己发热的脸颊,贝都维心想自己今晚真是喝多了。   王恩泽忽然放下酒杯,起身钻进舞池,过了一小会儿领回来一高一矮两个漂亮女孩。高个儿女孩穿着袅袅的长裙,款款落座在高山身旁的空座位上。高山为她点了鸡尾酒,一手握杯,一手舒展地搭在沙发背上,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下竟悠闲地聊起天来。贝都维只听到一句高山的只言片语,“你想演戏吗?”那女孩的眼神都发亮了,细细看她,眉宇间与马能能有三分相像。女孩另一旁的王恩泽也滔滔不绝,“你知道金牌制作人年荷吗?我们有一部戏正在和她合作,只要是她监制的戏,基本上男女主角都能红,迅速挤入话剧界一线明星的位置。”   高山点点头,“年荷是冲着原创的本子才挂名我们的音乐剧的,要是换了商演,仅挂名就得一百万,什么都不干还得挑你的本子,看不上眼的不接。”高个子女孩儿瞪大了眼睛认真地听着他们俩的讨论。   “嗳,你叫什么?”另一个女孩留着利落的短发,一来就卯住了贝都维。   “呃?”她令贝都维想起短发的气质美女忻子琳。   “我叫小菲。”女孩睁着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大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小贝。”   “小贝,我们来玩色子吧?输了的喝酒哦。”小菲拿起色盅一通摇。   “呃,我不会喝酒。”   “嗳,那你想跳舞吗?”小菲放下色盅,双手抱住贝都维的胳膊提议道。   贝都维能感觉到她软软的胸抵住自己的胳膊,他急忙挣脱出手来,“我不会跳舞。”   “好吧,那就玩‘五十十五’吧,这你总会吧。”小菲放开了贝都维,伸出两只白嫩的手掌张开玉指。   贝都维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地,伸出双手来陪她玩游戏,喊来喊去总是贝都维输。   “小贝好笨哦,输了的要有惩罚哦。”小菲不是掐掐他的胳膊,就是扭扭他的脸,时不时还灌他喝酒。贝都维脸上吃痛头脑清醒了些,赢了一把,伸手要扭小菲的脸蛋,她却咯咯笑着逃开,还突袭贝都维的腋窝挠痒痒。贝都维笑软了用双肘夹紧护腰,左手紧紧捉住扭动的小菲,右手一伸扭住了小菲的脸蛋,指尖下的肌肤柔滑细腻,小菲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正凝望着他。像只小妖精一样,贝都维心想,他忽感到一股热气上涌,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喝多了,我一定是喝多了。贝都维慌忙放开小菲。   随着夜愈夜,舞池里男男女女越来越多,几乎到了寸步难移的地步,人贴人一起随着音乐节拍摇摆。突然间灯光音乐瞬间转变,红色的射灯由高台背景墙上齐齐打出光柱,音乐打出动感密集的鼓点,暖场表演开始了,一排比基尼美女在窄窄的高台上大跳辣舞。气氛开始嗨,音乐更大声,人群发出呼喊声,摇晃扭动地更厉害。丁香很不满地白了小菲一眼,一扭头说没劲,拉着东东进舞池跳舞。宋东东脚步歪斜,显然已喝了不少,搂住丁香的纤腰,两人就随音乐摇晃起来。   贝都维凑过去问李锐谦,“我们几点走?”   音乐声实在太响,贝都维已经用吼的了,李锐谦摇摇头还是表示听不见。   贝都维指指手表,用最大声喊,“我们几点回去?”   李锐谦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装没听见,朝贝都维笑笑,拍拍他的肩,说了句看口型似乎是,“好好玩。”随即钻入舞池跳舞去了。   贝都维无力地瘫坐在沙发里,看着李锐谦隐没在群魔乱舞之中。   “嗳,我们也去跳舞啦。”小菲拖着贝都维往舞池方向拽。贝都维连连摆手无奈小菲就是不肯撒手,他只能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走进舞池的感觉和坐在沙发上旁观的感受完全不同,贝都维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身旁一张张醉生梦死的脸孔在灯光下变幻,空气中弥漫这酒精的味道,剧烈的音乐鼓点让他的脚底有点飘飘然。在这个时刻,人的神经会麻痹会松弛下来,无法思考,感觉不到压力和烦恼,有的只是*裸的欲望,也许这就是人们喜爱来这里买醉的原因之一吧。   忽然间音乐戛然停止,一阵密集的鼓点狂击不停,伴随着鼓点节奏的是频闪的灯光,灯光转变成一种间歇性的、一帧一帧暂停的、强烈炫目的白色光束。鼓点声音大到耳聋,眼睛看出去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帧一帧的定格影像。贝都维感觉到此时此刻周遭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自己只有心跳没有呼吸。舞池中不少男女已经搂抱在了一起,更有唇舌缠绵的。贝都维瞥见远处王恩泽搂着丁香正激情湿吻,贝都维使劲眨眨眼睛,他没有看错吧?倏地一下灯光熄灭鼓点骤停,一片黑暗中贝都维什么也看不见了。人群发出一阵尖叫和*的嬉笑声,一双小手摸上贝都维的脸庞,随即一片柔软的唇覆上了贝都维的唇。   音乐声复又响起,暖色灯光照亮舞台,一个胖胖的黑人饶舌歌手登台唱起RAP。贝都维低头一看,闭着双眼的小菲正专注地吻着自己。越过小菲的发梢看过去,王恩泽明明搂着一个陌生女子的腰在轻轻摇摆,而丁香正挂在东东的脖子上猛亲他通红的双颊,刚刚的一幕像幻觉般瞬间消逝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卡座里的高山已经握上了那个漂亮女孩的手,女孩依偎在高山的怀里。林汶静怎么不见了,她大概先走了,她一定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贝都维也不喜欢这里,他想挣脱,他想逃走,但是陌生女孩的亲吻为什么这么舒服,令人难以抵抗呢?贝都维感觉酒开始上头,一阵阵的眩晕感涌上大脑,不由地闭上双眼,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就此沉沦,他真的醉了。   “叮叮哐啷”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伴随着高声咒骂,“都是你,都是你害死能能的!”贝都维睁开双眼,刘水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才死,你就有心情在这里泡妞,你这个禽兽!我比你更爱她,你不配!你不配!”   卡座里狂怒的刘水高高举起砸破的酒瓶,狠狠敲向高山的脑袋,女孩尖叫一声跑开。被砸了个正着的高山坐着没有动,汩汩鲜血从他的前额发际流了下来。刘水再举起酒瓶,已被四眼汪和霄威死死拦住。   “不行,我得去帮忙,这要出人命了。”贝都维心想,他使劲挣扎了半天,发现自己仅仅抬起了一条胳膊而已,“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动不了了呢?血,高山的脸上、头上,全是血……快救救他,快救救他……”一浪又一浪的晕眩感袭来,贝都维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九幕 追梦人话剧社公演   刺眼的阳光照进2511寝室,把它的光和热投射到四号下铺的床上。满脸草席枕头印子的贝都维还在做梦,梦见自己被一群野蛮人捆起来烧烤。这烧烤架怎么这么眼熟?好像高山家的,慢点,野蛮人的脸也更清晰了,东东、霄威、四眼汪、王恩泽和高山刘水,这是在后院BBQ吗?他感到又热又渴,水,他要喝水,贝都维悠悠醒转来。头痛欲裂的他发现自己睡在丁涛的床上,回想起昨夜一片空白,唯独能记得的只有那小妖精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其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贝都维转过头,从平躺的角度看出去一个90°倾斜的寝室,床边公共柜子上杂乱地堆放着过期报刊杂志,柜子底下是十几个饮料空瓶,丁涛的脏衣服泡在四号椅子下的脸盆里,他桌上还有吃剩的零食包装袋。周正明要抱怨丁涛养宠物蟑螂了,贝都维迷迷糊糊地想,三号桌前的鼠标点击声吸引了他迟钝的注意力,有个人的背影在电脑前浏览网页。   “你在夜店风流快活,你的小学妹知道么?“李锐谦悠悠地冒出来一句。   “什么跟什么啊?“贝都维顶着沉重的大头起身,脑袋撞上丁涛在床板下吊着的小圆形衣架,小衣架上全是袜子,贝都维闻到那没有洗得太干净的袜子味道,感觉头更晕了,“我怎么在丁涛的床上?”   “难道你还想让我们把重达150斤的醉汉扛上上铺啊?”   “是146斤。”贝都维坐起身,双手撑在膝盖上托住低垂的脑袋想了一会儿,“我喝醉了?原来这就是喝醉酒的感觉吗?”   低头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全是丁涛的鞋子,贝都维找了双看着还算干净的拖鞋把脚放下,“大家人呢?”   “去上课了,上午第二节,新闻心理学。”   “新闻心理学?”揉着太阳穴的贝都维低低惊呼一声,是系主任的课,这下可糟了,“你怎么没去?”   “我得看着你啊,免得你失恋想不开自寻短见啊。”   “什么?”贝都维停了按揉抬起头来,感到莫名其妙,“什么失恋?什么寻短见?”   “要不然怎么博得楼长阿姨的同情,让她半夜起来给我们开门?”李锐谦依旧头也不回,“那不然怎么解释你深夜买醉归来,身上还带着堕落的颓丧气息?”   “这也太扯了,你又胡编乱造。”   “我哪里用得着胡编乱造?我充分相信丁周二人卓越的想象力,只是顺着他们的推理小小不言地附和了一下下而已。”   “臭小子,唯恐天下不乱!”贝都维顺手抓了个枕头扔向李锐谦,李锐谦好像脑袋后面长眼睛似的把头稍稍一侧躲过了枕头。   贝都维只觉口渴得厉害,俯身逐个拎起地上的饮料瓶晃晃,看有没有还剩下的饮料。   “你杯子里有调好的蜂蜜水。”   贝都维晃晃悠悠地直起身,走去一号桌找杯子喝水,“你在上网?”   “我在看常熟觅织音纺织科技有限公司的主页,你看看这个,‘本公司主营各类纺织品,高科技新品感温变色材料系列、感光变色材料系列,感湿变色材料系列、防伪荧光材料系列。’你不觉得高山爸爸是个很有创新意识的生意人吗?”   “不与时俱进怎么赚大钱。”贝都维回想起夜店里发生的一幕,“啊,对了,高山,高山他怎么样了?”   “他头破了,送去医院缝了十针,没什么大碍。”   “真没想到一直唯唯诺诺的自卑男刘水竟会对自己的亲哥哥做出这么暴力的举动。”贝都维感叹,“当时我还真以为刘水想结果了高山的性命呢。”   “亲生兄弟之间难道就没有足以引起痛下杀手的动机了吗?试想一下假如你有一个样样倍儿棒的亲哥哥,从小照顾你保护你,他性格外向你性格内向,他人缘好才华横溢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你永远是他身边躲在影子里的配角,你是爱他呢还是恨他呢?”李锐谦问。   贝都维想了一想,“可能又爱又恨吧。”   “人类的情感是非常复杂多变的,有些行为甚至连实施者本人都无法预测。除去性格、家庭、成长经历这些,更别提还有马能能这颗重磅炸弹夹在他们中间,随时可能‘嘭’引爆兄弟俩的矛盾。”   听李锐谦一说贝都维冒出来个新想法,“会不会当刘水追出客厅与马能能对质时,因一时冲动而扼死了她?高山发现了马能能的尸体,但为了包庇家人而选择了帮忙掩盖,就像在夜店即使被刘水砸头,高山也不会报案追究自己的弟弟那样。”   “以高山刘水的兄弟情来看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只可惜不是他们亲人的四眼汪和宋东东不见得会为他们作伪证说马能能还活着在荡秋千。”   “对哦……”贝都维猛然想起自己心爱的小车,“哎哟,不好,我的小白鸽还在淮海路呢。”   “没事,我帮你开回来了。”   “什么?你酒驾了?”   “我又没喝酒,我一直在赢好吗。再说了,有你分散其他人注意力,我要喝也是换了绿茶喝。”   “所以你非拉我去夜店,就是为了有个挡酒的炮灰?你个臭小子!”贝都维伸手掐住李锐谦的脖子左摇右晃。   一连几天贝都维都得忍受同学们善意的同情和安慰,在楼长阿姨犀利的目光下进出宿舍楼更是让他如芒刺在背。自从他拉下一节专业课,再加上丁涛和周正明画蛇添足的种种描述,还有那可恶的李锐谦支支吾吾的暧昧态度,这下整个新闻班都知道了“小贝失恋夜店买醉事件”。每天都有各种不同的八卦版本传到贝都维耳朵里刺探求证,贝都维只能苦笑说无可奉告,因为真的无可奉告。貌似连辅导员都知道了,让周正明转达要约他谈心,贝都维推说网球社活动没空,周正明于是积极主动地要求代替辅导员晚上回寝室找他谈心。晚上贝都维提醒他双十一要到了,周正明赶紧开机上网淘打折便宜货,淘到半夜的周正明被床上直挺挺坐着装神弄鬼的李锐谦吓了一跳,贝都维害怕谈心继续躲在被窝里装睡。而丁涛总爱在人特别多的时候拍拍他的肩头说:“嗨,哥们儿,没事儿。这有什么,过几个月就好了。想当年我和瑶瑶刚分手那会儿啊,我心里那叫一个难过啊,每天的训练都投篮打铁,罚球一个也不中,后来才慢慢的好了。小贝加油,我看好你哦!”   贝都维心里暗暗叫苦,难道还要继续装忧郁好几个月吗?幸好今晚就是公演了,贝都维特特地带上相机,准备多拍几张李锐谦白发苍苍扮老相的照片发微博@全班,好转移一下大家对自己的注意力。   停好车走进剧场的贝都维注意到身后有个戴鸭舌帽的青年男子扛着摄像装备,贝都维替他扶住门让他先进。   “谢了,哥们儿。”男青年朝他点头一笑,“你是追梦人剧社的成员吗?”   “不是,我是他们的朋友。”贝都维打量男青年帽檐下宽宽的脸庞,和他身上满是口袋的摄影背心,猜想他可能是个在职记者。   果然,男青年递上一张名片说,“你好,我是青年报社的摄影记者梁晓。你知道剧社负责人高先生是哪位吗?”   “高山,有人找。”贝都维对剧场内舞台前忙碌的众人喊了一声,随手把名片放进裤兜,心想说不定将来有机会找这个梁晓打招呼进青年报社实习呢。   高山夹着自己常带的黑色小包应声而来,腿脚仍有些微跛。梁晓摘了帽子捋捋稻草似的乱发,递上一张名片,“您好,高社长,我是青年报社的记者梁晓,之前和您通过电话来着,今儿来拍摄《花园里的秋千儿》来了。”   “哦,您好您好,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高山出于礼貌也摘了帽子,露出头顶贴着的厚厚纱布,他与梁晓热情地握了握手,“这个,真不好意思,最近受了点小伤让您见笑了。”   “哟,您受累,排个音乐剧不容易啊。”   “那么您看这拍摄角度?”高山环顾剧场,“全场随便挑。”   “我看就这儿吧,这儿最好了,角度最佳。”梁晓把机子扛到最后一排走廊中间放下,开始支起三脚架等设备,“不用管我,您忙吧。”   “高山,年制片来了。”王恩泽领着年荷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从边门进来。   高山向梁晓道了谢,连忙跑过去打招呼,“哎,来了。恩泽,还不快带几位去贵宾休息室呀。”   很是忙乱了一番后,观众开始陆续入场坐定。贝都维的座位非常好,混坐在第一排的领导之中,他看见年荷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高山坐在第一排最左侧走廊边的座位,高山爸爸也来了,坐在高山的右手边。二楼控制室里,四眼汪坐镇控制台,刘水仍旧拉长了脸坐在他边上。   暗红色的帷幕随着音乐声缓缓拉开,丁香穿一袭白色长裙在秋千上歌唱,音乐剧《花园里的秋千》正式开始了。这部音乐剧讲述了富商之子(王恩泽饰)与普通职员(丁香饰)相识相恋的爱情故事。富商(李锐谦饰)为了拉拢市长(杜霄威饰)以赢得政府项目的标书,以儿子作筹码要与市长女儿(林汶静饰)结亲,在得知儿子平凡的恋情后万不择手段般阻挠,甚至不惜付出违反法律的代价。最后市长女儿看穿退出,富商被捕,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已是第二遍看的贝都维仍觉得观赏音乐剧是一种美好的享受,钢琴和小提琴的伴奏委婉动听,演员们饱满的情绪感染着观众。舞台上的王恩泽纵情演唱魅力十足,不仅把剧中的两位女主角迷得神魂颠倒,就连台下的女观众也为之倾倒,每当他一曲终了,给他的鼓掌声总是最响最持久。丁香把长发披散下来的样子与马能能有些许相似,贝都维转头看高山不知是喜是悲的表情,也许他正沉浸在马能能还活跃在舞台上的幻觉之中。   杜霄威和林汶静两人表演鲜活,一个宠溺的父亲,一个骄纵的女儿,一搭一唱给观众带来不少欢笑。李锐谦扮演老谋深算的富商一角也令人惊叹,他不仅要在外形上要做出老态,还特意把嗓音压低演唱了多首阴沉的歌曲。到第九幕《真相大白》时被宋东东客串的警察所逮捕,被铐住的李锐谦唱尽绝望与不甘后被押下场。贝都维瞥见年荷与身边人交头接耳,暗想李锐谦这小子不会一举成名后进军演艺圈发展了吧。   最终幕《回到最初》拉开第一层幕布,王恩泽歌唱着对心上人的思念独步走上舞台试图找回真爱,“太阳之所以升起,因为有曙光女神的召唤,   大海之所以不干涸,是因为有雨露的亲泽。   我胸中的火焰啊,即将被冷风吹散,   我眼里的泪珠呵,就快要流干。   白日灼烧尽我的思念,夜晚煎熬得我痛苦不堪。   寻寻觅觅回到最初的秋千,来世是否仍有你相伴?”   一连串琴音流畅地滑过键盘,小提琴声激昂地上扬,第二道幕缓缓拉开现出花园的布景。一道光束投射在正中央的秋千上,映出白衣女子的身影。只不过,原本的她应该轻轻地荡着秋千开始浅吟低唱,可她没有按照剧本,也没有按照彩排,而是,她上吊了。      ☆、第十幕 秘密情人   钢琴和小提琴的音乐声还在继续,而王恩泽只是张着嘴,呆呆立在原地,吃惊地瞪视着脖子里挂着白色腰带吊在秋千架上的丁香。舞台下不明就里的观众发出一些疑虑的窃窃私语。高山惊讶地站了起来。   “丁香!”侧台还穿着警服的东东大喊一声冲上舞台,一把抱住丁香试图放她下来,王恩泽连忙跑过去帮他。高山扬手对二楼控制室做了个手势随即一跛一跛地奔上台阶去。贝都维顺着望向二楼见到吃惊的四眼汪趴在玻璃窗上,随后跑回控制台按下按钮,控制室里不见刘水的身影。剧场内的灯光全部都亮了,最外层的幕布开始缓缓合上,观众席中有人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人群混乱的嘈杂声响起,许多人在座位上纷纷站起来,前排的领导站出来控制场面大声喊让观众们保持冷静。   贝都维跟在高山身后跑上舞台,幕布完全合上阻隔了台上台下的视线。剧场内的嘈杂声嗡嗡作响,听起来既清晰又遥远,而台上的一刻似乎完全静止了。钢琴和小提琴不再鸣奏,邓宏凯扶住捂脸的忻子琳,从后台赶来的林汶静和杜霄威面无人色地呆立一旁。   丁香的遗体被放了下来,白色裙摆无力地散落在舞台地板上,纤细的脖子里缠绕着一根罪恶的白色腰带。东东搂着面色青灰的丁香,似乎不敢相信她已经死去。幽幽的香味从丁香身上散发出来,马能能死时的场景在贝都维脑海中强烈地重叠,这两个场景太相似了。显然不仅贝都维有这样的感觉,剧社其他成员也有同样的感觉。   最先奔溃的是高山,丁香之死似乎再次刺激到了他之前的伤痛,他迸发出一声悲痛的低吼,“能能,是你吗?你为什么要再一次这样对我啊?”王恩泽紧紧握住高山的胳膊。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四眼汪和刘水跑上台来。李锐谦随后匆匆赶到。   贝都维压低嗓子问李锐谦,“这么要紧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李锐谦同样压低嗓音回答他,“我被人算计了,手铐的钥匙被掉包,我真被铐住了。”   “尸体尚未僵硬为窒息死亡没有挣扎痕迹,死亡时间估计不超过一小时。她在最终幕之前出现在第六幕《爱情经不住怀疑》,死亡时间应该落在这间隔的四幕戏之间。”李锐谦蹲下凑近嗅嗅尸体,“这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丁香的香水味混杂了其他的味道,可能是氯仿。”   “氯仿?麻醉剂?”贝都维问。   “麻醉剂?什么意思?丁香难道被麻醉了?”东东猛地抬起头来,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里一双小斗鸡眼越发明显。   “她很有可能在吊死前就被人麻醉了。第七第八幕林汶静和杜霄威在台上,我在侧台候场可以确认无人出入过第二道幕布。王恩泽出场的戏份和丁香一样,自第六幕后到最终幕之前都有空闲时间,请问那时你人在哪里,有没有看见丁香?”李锐谦忽然问王恩泽。   “我?我们回到各自的化妆室后就没再见过,我一直在化妆室里,在化妆室里补妆啊。汶静,汶静她在前台有戏,所以我,我得自己换妆啊。”王恩泽结结巴巴地说。   “我在第九幕戏中被手铐铐住,但钥匙被人掉了包,东东和我回化妆室找钥匙。”李锐谦举起一副已经打开的手铐,钥匙孔里还插着变形了的回形针,“我们到化妆室时你并不在里面,整整第十幕戏的时间你人在哪里?”   “我去了侧台候场啊,第十幕是汶静的戏,我去看看。她,她应该看见了我的。”   林汶静点点头,“第十幕我在台上时的确看见王恩泽换完妆过来侧台候场,他朝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高社长呢?有没有上台来过?”李锐谦看看王恩泽扶着的高山。   “没有,我一直坐在台下看戏。”高山无力地摇摇头。   “东东,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到道具?”李锐谦转问宋东东,“我们在化妆室找了一圈没找到钥匙后,你人去了哪里?”   “道具都是我亲手负责的,但要说接触的话,全剧社都有机会接触。我们从台上退下来发现钥匙不对,我还以为自己拿错了钥匙。化妆室没找到后,我就去了道具室找,找了一半突然想起来最终幕要撤掉前台的桌椅,所以又匆匆赶回侧台正好赶上。”   “你自第六幕后在侧台的时间最多,有没有看见秋千架这边发生的异常?”   “侧台这边被花园布景挡住了,只有舞台正面的观众和控制室能看见秋千,但第二道幕在第七幕和第十幕之间是闭着的,直到最终幕才拉开。最终幕之前,除非特地绕过布景跑到幕后的秋千前,不然是看不见秋千那边的动静的。”东东说完,王恩泽和林汶静均点头。   “邓宏凯和忻子琳有没有看见谁出入过舞台?”李锐谦询问舞台最靠前左侧的两位配乐。   忻子琳摇了摇头,“我面朝舞台左侧,身后舞台上发生什么其实都看不见的,除了剧社成员外也没有看见有人出入过舞台。”   “我虽然面朝钢琴斜对舞台可以看见舞台上演员们的表演,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琴谱上,没怎么留心过演奏以外的其他。”邓宏凯仔细想了想,“不过好像,我不确定呢,表演中间有个人从舞台右侧台阶进出过舞台。”   “唔?是什么人?是在第几幕的时候?有没有看清此人的样貌?”李锐谦警觉地问。   “没有看清,只是瞥到一眼而已,时间上可能是在八九幕的样子吧,我恍惚记得第二道幕是合上的。”邓宏凯提供的证词让李锐谦把炯炯如炬的目光转向了四眼汪和刘水。   “在制高点俯视剧场内的人应该看得最清楚了,小汪,你有没有看见邓宏凯所说的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四眼汪犹犹豫豫地看向刘水,“我,我没有注意。”   “那刘水呢?”李锐谦直视刘水。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刘水不耐烦地说,“你算什么?凭什么这样盘问我们?丁香她明明是自杀的,你说有麻醉剂就有啦,你以为你是谁啊,是警察吗?”   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台来通知大家,“已经报警并疏散观众了,请你们到后台休息室等待警察的到来。”   宋东东轻轻地把丁香平放在地上,所有人从侧台后门鱼贯而出,走楼梯上二楼休息室。经过女生化妆室时,林汶静说想进去拿一下包,社员三三两两住了脚步等她。忽然,从化妆室里传出一声尖叫,李贝等人立即推门而入。只见林汶静一手拿包,一手吃惊地捂住嘴巴,直勾勾瞪着墙上的镜子。镜子上留有一行用口红书写的鲜红字迹,“对不起,我爱你。”   全体社员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一行字,东东喃喃自语,“丁香,丁香她可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呀。”   呜哇呜哇——窗外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小小化妆室内的死寂。   李锐谦突然拉住贝都维就往外跑,“快,抓紧时间。”   “我们这是去哪儿?”   转过两个弯,来到一间小办公室,回答了贝都维的疑问,门牌上赫然写着保安监控室。李锐谦敲敲门走进去,里面有个头发花白的大伯在监控器前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   “王叔,警察来了,叫你去做笔录,在休息室排队呢,等剧社成员问完就到你了。”   “噢噢,我这就来。”王叔往门外迈步又回头看了眼监控。   “没事的,王叔,这里有我帮你看着。”李锐谦一副和大伯很熟络的样子。   王叔提脚往外走带上门,“谢了小李,不过这里什么都不许动哦。”   “放心吧王叔。”等王叔门一关上,李锐谦便坐到监控台前熟练地调起录像来,“这家剧院设施陈旧监控点都是后来安装的,剧场内观众休息区和舞台后走廊的探头都是假的,为了省钱压根没插电只起威慑作用。真正运作的只有五个探头,剧院前后门口的,剧场内的,还有控制室和机房里的。咱们先看看剧场内的。”   李锐谦把时间调回第七幕开场凝神观看,以两倍的加速回放。   “咦,邓宏凯说得没错,这里有个人在第九幕戏中间时从右侧双号门走进剧场走右边台阶上舞台呢。”贝都维指指显示器。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像极了一个人?”李锐谦把画面放大,一个高大、秃顶、肚子滚圆的模糊人影定格在显示器上。   “高山爸爸?”贝都维暗暗吃惊目光搜寻第一排座位,果然,高山身旁原本应该坐着他爸爸的座位空着。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座位的呢?我们往前倒看看。”李锐谦把时间调回得过多,一下跳到了第五幕,舞台上的李锐谦正给女主角丁香喝药酒,设计圈套诬陷她。   “喂,李锐谦,你给丁香喝的不会是毒药吧?”   “你开什么玩笑,那里面是茶水,我亲自倒的,难道我连真茶和假酒都分不清吗?”   “那你怎么会被真手铐给铐住了呢?”   李锐谦相当不满地哼了一声,继续看录像。   “这里,第八幕快结束时。”贝都维指向第一排座位最左边的高山父子,“高山和他爸爸起身出剧场了。然后高山回来坐下了,而高山爸爸则没有。”   李锐谦调出第八幕反复播放,九点左右高山父子从左侧单号门离开,随后高山独自回来坐下。几分钟后高山爸爸出现在右侧双号门,快步登上右侧台阶消失在幕布后,大约十分钟后原路返回低头匆匆走出双号门。高山一直坐着没动,直到第十幕中间时起身从单号门走出剧场,之后随高山爸爸两人一同回到座位坐下。   “高山爸爸上舞台干吗?”贝都维想不通,“这段时间可是和丁香的死亡时间高度吻合啊。”   李锐谦复又调出控制室内的无声监控,四眼汪和刘水的后脑勺出现在屏幕上。和彩排时一样,四眼汪操作着控制台,刘水默默地看戏。然而在九点零几分的时候,四眼汪似乎发现了什么,与刘水交谈,两人探身看了看观众席。   “哈,刘水果然在刻意隐瞒,他们明明看见走上舞台的人是谁了。”贝都维说。   “唔。”李锐谦反反复复回看录像思考着。   保安室的门被“砰”地推开,“你们是谁啊,谁允许你们待在这里的啊,这里的保安人呢?”两人被来到现场的警察赶了出去。   警方到来后展开了取证调查,对剧社成员进行例行问话,似乎并未发现什么疑点,警察最后找上了宋东东。   “你叫宋东东?是死者丁香的男朋友?”警察问。   东东紧张地舔舔厚嘴唇,“……我是。”   “跟我们回局里做下笔录。”   “我,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呀。”宋东东求助地看着其他面无表情的社员。   高山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陪你一块儿去。”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李锐谦紧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贝都维一连喊他几遍他都没听见,“你等在门口,我去取车。”   李锐谦点点头。贝都维快步走进剧院隔壁的办公楼停车场,在昏暗的车库里忽听到一男一女的低语声。贝都维悄悄停了脚步,握紧车钥匙不发一声躲在转角阴影里侧耳倾听。   他听见女人带着哭腔的责问,“她们都死了,都死了!都是因为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呀?这是为什么呀?”令贝都维感到意外的是,那竟然是林汶静的声音。   随即男人的声音响起,虽然他已刻意压低,但那经过舞台训练的嗓音绝对错不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她们都是过去时罢了,反正现在她们也都已经死了,过去的就让她们都过去吧。你要相信我,现在你才是我的唯一,我会保护好你的。”王恩泽信誓旦旦。   “你唯一想保护的只是你的人气而已,你永远都在粉丝群内外高调宣称单身。我爱你,恩泽,可是你究竟爱我吗?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下我的感受?我再也不想这样偷偷摸摸地当你的秘密情人了,我要光明正大地做你的女朋友。”林汶静的声音里透着坚决。   “别傻了,静,我当然爱你,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等这阵子风波过去,我就对外公开你的身份,不过眼下时机不是很好,你也不想引人议论的对吧。”引擎声盖过两人的轻声细语,车子发动离开了。   贝都维头脑中一片混乱,原来林汶静是王恩泽的秘密情人,听他们俩的对话,莫非不止林汶静,就连丁香和马能能也都曾经是王恩泽的秘密情人。王恩泽为了保持在女粉丝中的高人气不肯承认恋情,难道遭遇逼宫的他不惜除掉曾经的秘密情人来保住自己单身的状态吗?可是现在连林汶静也不甘于地下恋情了,是否下一个遭到毒手的将会是林汶静呢?作为王恩泽秘密情人的林汶静,究竟为他守着多少秘密呢?      ☆、第十一幕 记者去哪儿了   贝都维驾车驶上延安路高架,迫不及待地把刚才停车场一幕告诉了李锐谦。李锐谦却不以为然,“俊美的脸庞,修长的身材,舞台级专业的含情脉脉眼神,迷人的嗓音说起甜言蜜语来如鱼得水,再加上对女人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恐怕没几个女人能抗拒王恩泽的魅力。着装永远时髦光鲜,手机里各路女人联系方式一大堆,平日里目光老在搜罗美女,约炮神器手机里没少装,口袋里总少不了冈本,夜店酒吧里的座上宾回头客。王恩泽是个精力旺盛的人,排戏的时候情绪饱满全情投入,没戏时唯一的业余爱好便是泡妞,他以收集美女为人生乐趣,自然不会放过丁香和马能能这两棵鲜美的窝边草了。”   “马能能是高山的未婚妻,丁香是宋东东的女朋友,王恩泽不想因为女人和圈内兄弟翻脸,于是喜新厌旧的他借口为人气保持单身与之断绝了关系。两个可怜的女人伤心欲绝选择了自杀,留下话给他‘我爱你,对不起’,这很像是出自一个被爱逼到绝路上的女人之口呢。”   “别忘了丁香身上残留的麻醉剂,如果丁香是被麻醉后吊死的,那么死时身上也曾有过奇怪香味的马能能可能也遭遇了同样的犯罪手法。你说过马能能不用香,而丁香一向有使用香水的习惯,凶手为了掩盖氯仿的气味特地在马能能尸体上喷洒了香水,对于丁香则连这一步骤都可以省了。今天如果不是我在场,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气味的疑点,我已经跟法医说过麻醉剂的可能性,等检测报告出来就能证实她们的死亡是不是自杀了。”说着李锐谦掏出贝都维的相机浏览起照片来。   “如果证实是谋杀,王恩泽一方面有动机,他在遭遇先后两任情人的逼宫后决定除掉后患;另一方面王恩泽有充裕的作案时间,他和丁香的出场戏目一样,在第七幕到第十幕之间是空闲的。他说他独自待在男生化妆室补妆,你和东东第九幕结束了去化妆室时他却不在里面,他在第十幕唯一模糊的不在场证明是由秘密情人林汶静提供的,根本站不住脚。王恩泽完全可以敲开隔壁丁香化妆室的门,约她到第二道幕后动手杀害她,秋千处对于幕前和侧台候场的演员都是视觉盲点,他布置完自杀现场再折返回化妆室留下遗言,随后若无其事地回侧台候场。”贝都维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却见李锐谦看着相机屏幕没啥反应,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被放大了的照片细节,梳妆台上一支印有娃娃图案的口红,贝都维突然灵光一闪,“嘿,我见过那支口红。那是林汶静的,去夜店那天她曾借给丁香用过。”   “是嘛,那么这上面有丁香的指纹也很合理了。”李锐谦点点头说。   “怎么,你怀疑林汶静?那不可能,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贝都维回想起了夜店里王恩泽与丁香的激情拥吻和林汶静的提前离席,“呃,也许也不是不可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林汶静爱王恩泽,她有强烈的动机要独占王恩泽的爱,那么就得除掉前两任藕断丝连的旧情人。她有高超的化妆技术,也有第九幕一幕戏的空闲时间除掉丁香,最后路过化妆室借口拿包时顺便留下遗言。”   “别忘了两任女一号都死了,接下来女一号的位置也空出来了,林汶静她可是两起死亡事件的获益者,爱情事业双丰收。”李锐谦迅速翻过一组林汶静和杜霄威在台上表演的照片,继续向前浏览,他皱皱眉头不满道,“你怎么拍来拍去都是拍舞台上演员的照片,怎么就不想到拍些剧场内的照片呢?”   贝都维小声嘀咕,“谁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本来只准备拍你的老态发发朋友圈的。”   “你的位置太靠前角度不好,拍不到什么有用的,监控图像又不够清晰。要是能找到最后一排中间那台摄像机的带子就好了,可惜不知道是剧院的人,还是媒体的人。”李锐谦把相机搁到一边无奈地说。   贝都维得意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在李锐谦眼前晃晃,“摄影师是青年报社的。”   “哟,可以的嘛。”李锐谦眼前一亮,“好极了,我们就去会会这个梁晓。”   贝都维呆立在陕西北路66号的科恩国际中心大厦楼下,秋风卷起扬尘吹得他头脑中一片混乱。此事的猫腻真不是一点点啊,手里灰色名片上青年报三个字分外鲜红。脑海里刚才大楼保安说的话盖过车水马龙的鸣笛声,在耳边反反复复地响起,“你们找青年报社啊,不是开玩笑吧?青年报社老早搬走来,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哦。”   李锐谦在不远处打完电话朝他走来,“辗转找到梁晓了,话剧公演那天在深圳出差,今天才去新闸路上班。怎么样,还去跑一趟吗?”   “既然梁晓都有不在场证明了还去干吗呀?”贝都维垂头丧气的。   “唔,你那当新闻记者深挖不懈的精神上哪儿去了?”李锐谦一把夺过梁晓的名片,“哪怕这条线索还有一点用也要追追看不是吗?”   贝都维点点头掏出车钥匙,“走,我们这就去。”   两人来到新闸路的青年报社编辑部。   “梁老师,有两位复旦新闻系的学生找您,他们说和您通过电话。恩,好的。”微笑的前台打完内线电话后让他俩在门口的沙发上坐等一下。   过了不多会儿,一名胖胖的中年妇女出来了,“我是梁晓,你们找我?”   贝都维吃惊地张大了嘴站起来,这个玩笑开得太恶劣了,不仅地址不对,甚至连性别都不对。李锐谦起身简略地解释了来意,并给她看了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没错。”梁晓仔细看了看名片后说,“不过是很多年前的旧名片了。地址早换了,我也从摄影记者转成了编辑。不管是什么人给你们的名片,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贝都维描述了假梁晓的模样、身材和穿着,问梁晓对此人是否有印象。   梁晓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周围有哪个人符合你的描述,再说你的描述也比较笼统,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随便哪个男青年都可以伪装成那样。”   “那么您一般是如何处理旧名片的呢?”李锐谦问。   “这哪里记得,我以前是出去跑新闻的摄影记者,名片发给过很多人。每有地址或电话的变动就会印新名片,没发掉的旧名片就直接扔了。看起来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   本来对拜访梁晓一行贝都维就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但在见到梁晓本人后,贝都维更加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耍了,气不打一处来。李锐谦坐在副驾驶上也一声不吭,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沉默许久的李锐谦忽然开口说话了,“假梁晓的位置在二楼包厢的阴影里,监控无法拍到他的脸,进出门口时他戴着帽子,眼下我们唯一可以依赖的记忆力来自于你,贝都维。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你不许刮胡子。”   “什么?刮胡子?这和胡子有什么关系?”贝都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剧场里那么暗,我都快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   李锐谦反倒笑了起来,“有点信心嘛,此人只要存在于世间,就一定能被找到,关键是用对方法。剧社死亡事件的幕后凶手虽然狡猾,但终究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只要能找到这个假记者,就不愁没有证据。”   六天后照着镜子的贝都维摸着自己胡子拉茬的下巴笑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留胡子的沧桑造型还挺不错的,颇具成熟魅力。也许镜子里反映出来的样貌会是自己未来的样子,五年后?十年后?贝都维好奇三十岁时的自己会是什么样,是成功还是潦倒,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每天在为什么而开心,在为什么而烦恼?眼下的烦恼是自打他开始留胡子,班级里流言蜚语越发多了,说什么贝都维被甩后蓄须明志;说什么别看小贝表面上笑嘻嘻的,其实内心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都留胡子装大叔了,该有多痛啊;说什么贝都维看上去伤口好了的样子,实则在硬撑云云。   贝都维心想这笔账得找李锐谦好好算下,可是这小子自从报社回来就一头扎进互联网,一连几天都沉浸在上海本地大大小小的论坛和一些话剧相关的网站和社区里,紧接着又接连翘课神秘消失了两天。今天终于现身的他却拉着贝都维直奔上戏,熟门熟路地领他来到一间空着的教室。   “都问你一路了,我们究竟来上戏做什么呀?”留着小胡子的贝都维问。   “来了不就知道了吗,我需要个面试官帮我撑撑场面。”李锐谦掏出一支笔和厚厚一叠简历来。   “冒充面试官?”一想到上戏里那么多的漂亮女生,贝都维不禁心花怒放,可陆续过来等候在教室门口的都是身材高大的男生,贝都维小小地失望了。   贝都维的伪身份是某电视剧执行导演,李锐谦的伪身份是他的助理。他们在校园里张贴了大量招募演员的小广告,目的是为一部都市题材电视连续剧寻找一名扮演新闻摄影记者的角色。导演要自重身份,因此贝都维都用不着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默默打量候选人与记忆中的假梁晓作对比。李锐谦负责提问候选人,只听他重复得最多的几句是,   “最近一个月内有没有出演过专业摄影记者的经历?”   “对不起,我们的酬劳虽然丰厚,但是筛选严格,没有相类似的经验是不行的。”   “如果你有朋友最近演过记者且符合我们要求的外貌体征的,请介绍给我们。是的,介绍人也会有酬劳提成的。”   一开始贝都维觉着新鲜,可一连跑了上戏、同济、上师大、东华几所学校的表演专业都一无所获。接着连银都等艺术职业类进修学校都跑遍了,甚至还去了松江车墩影视基地,几轮面试后都没有找到那个假扮梁晓之人,两个人都有点泄气了。   “李锐谦,你不觉得这样做是大海捞针吗?”贝都维递给李锐谦一瓶水,这小子都胡诌乱侃一上午了,现在估计嗓子都冒烟了。   “凶手不敢在现实生活中找熟人来假扮记者,也没有上网发布招募信息留下任何网络痕迹。什么手段既有效又隐蔽呢?换了我就会选择最原始的方法,在校园里张贴小广告,现金结算只需留一个无实名认证的手机号码,快捷无痕地找到合适人选。”李锐谦喃喃地说,“只是为什么这个假梁晓还不出现呢?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遗漏掉了,一定还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   贝都维拿水瓶轻轻敲一下李锐谦的头,学着那个假梁晓的腔调说话,“别苦恼了,哥们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李锐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含了良久咽下去说,“我知道我忽略什么了。”   “是什么?”   “小贝你的表演天赋啊,原本就该派你上台演,我坐台下看的。”   “什么!”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了。”李锐谦淡淡地说,“我得去趟北京。”   “北京?”贝都维也不想如此频繁地表达惊讶之情的,可真心跟不上李锐谦的节奏啊。   李锐谦真的去北京了。当天回寝室收拾了个背包就直奔虹桥机场而去,他临走关照贝都维密切关注追梦人剧社的一切活动,并随时汇报。   “还有,最最重要的,记得帮我代点名和交作业啊。”      ☆、第十二幕 小型追悼会   李锐谦走后的第二天追梦人话剧社成员为丁香举办一场小型追悼会,贝都维代替李锐谦前去参加。剧院空闲的休息室里烛光点点,社员们用鲜花供奉起丁香的黑白相片。贝都维进去默默找了张椅子坐下,高山见了招呼他,问,“小李人呢?”   “他有点事要办,我替他来了。”贝都维和李锐谦事先串好了词。   宋东东手捧蜡烛抿着厚嘴唇,微微斗鸡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相片上微笑的丁香。杜霄威拍拍东东的肩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丁香姐的家人将来会明白的。”   看来丁香的家人把丁香自缢的原因归结于东东,不知道后来警方有没有再深度盘查宋东东呢。   宋东东忽用手掌猛击自己的脑门,怒吼一声,“我想不通!丁香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不会上吊自杀的!”   杜霄威附和着说,“是呀,丁香姐性格外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藏不住早骂出来了,不会憋到要上吊的地步的。怎么着就走上了和马能能一样的路呢?”   高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曾经也以为能能是不会那样离开我的。”   四眼汪悄悄用手肘撞撞霄威,小胖子自知失言,赶紧不言语了。   看准时机的贝都维假装接到个李锐谦的电话,然后清清嗓子说道,“刚才小李来电话,他通过法医朋友了解到丁香确系被麻醉后绞死,她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加上丁香与马能能留下相同的遗言,死亡现场又高度相似,因此现警方怀疑两起死亡事件有关联,将两案并作一案继续调查。”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贝都维留意王恩泽与林汶静的反应,两人脸色刷白表情都是一惊。   高山闻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能能是被谋杀的?”   刘水也抬起了头,目光紧盯着贝都维。   “如果这是真的,真的有人夺走了我的能能。”高山紧握双拳声音微微发颤,“我绝对不会轻饶了那个混账凶手。”   “你!你一直坚持能能是因为我的求婚被逼自杀的,我始终都无法原谅自己。你可以骂我打我对我动刀动枪,我高山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高山忽然摘下帽子露出贴着纱布的头皮,伸出一根手指威胁地指向刘水,“但是,倘若马能能之死和你有半点关系,不管你是不是我弟弟,我决不会放过你!”   刘水愤怒地挥舞拳头,被四眼汪拦住,“我远比你更爱能能,我宁可亲手杀掉你也不会动能能一根汗毛。我也警告你,如果查明能能是自杀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兄弟俩恶言相向,休息室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行了,你们俩都给我住嘴,今天是丁香的追悼会。”宋东东大吼一声,“不是只有你们兄弟俩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高山刘水停止了争吵,一时间休息室内无人出声,唯有烛泪静静滴落。   过了一小会儿,林汶静怯生生问道,“那警方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呢?”   “是啊,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高山捏住小贝的肩膀,贝都维能感到高山指关节用力。   贝都维询问剧社全员,“马能能死亡有一段时间了,需要先从丁香之死入手调查。请问大家公演那天丁香的表现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或者不同寻常之处?”   “反常?”众社员面面相觑,“公演那天大家都忙得很,没注意到丁香姐有什么反常。”   “汶静,你和丁香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她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高山问。   “没有呢。噢,好像有件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汶静回忆道,“丁香姐的妆你们知道她都是自己画的,所以准备时她都一个人在化妆室里。我给其他人画完妆回女生化妆室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随后就挂断了。”   “知道丁香是在和谁通电话吗?这个电话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影响丁香后来的情绪?”贝都维问。   “不知道是和谁通话呢,打完电话后丁香姐的情绪也很稳定。只不过那个手机我看着眼生,不是她平时用的那个玫红色外壳的那支手机。”林汶静回答。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高山回忆道,“有几次排练的间歇我看到丁香偷偷用一个黑色手机。当时一问她,她立马把手机藏了起来还说我看错了。”高山看看东东,“我当时没多想,以为是丁香交上了某个新朋友联络用的。”   “社长你是想说丁香新交上了某个新男朋友吗?”东东黑着脸问。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高山狼狈地避开他的目光。   “我知道你们都怎么想的,丁香她看不起我从来都不爱我,她是为了别的男人自杀的。丁香可能平时是有些浪,可是我了解她相信她,她是不会背着我去偷人的,她心里的位置永远是留给我的。要说她是自杀的打死我也不信,要说她是得罪人被杀的还靠谱些呐。”宋东东可能觉得伤及自尊了情绪有些激动。   王恩泽连忙顺着东东的话说,“是呀是呀,丁香姐除了东哥外头肯定没有人了。再说了警察搜查的时候只发现玫红色手机啊,并没有什么黑色手机啊。”   “也许,也许是我看错了。”林汶静看一眼王恩泽说,“那天忙忙乱乱的,我也没留心。”   “我们可以去化妆室再找找看确认一下吧。”贝都维提议。   “可是化妆室警察早搜查过了啊,现在还贴着封条呢。”杜霄威说。   “得了吧霄威,警察之前下定论是自杀,昨天演出张导的团不也照样用了化妆室嘛。”高山起身开门,“我们就听小贝的去找一找看看。”   众人来到走廊里化妆室门前,门上果然贴着封条,不过门缝处已经撕开。林汶静掏出钥匙打开门,众人鱼贯而入。化妆室里的样子和贝都维上次来时看起来差不多,镜子上的口红印也还未擦去,看来剧院暂时打算原封不动地留着这张梳妆台,别的剧团也只是借用下化妆室的空间,并不敢怎么擅动这里。   高山凑近镜子看着鲜红的遗言问宋东东,“东东,你确定这是丁香的字迹吗?”   东东也眯了眼仔细端详,“我总觉得越看越不像呢。”   几个人动手翻找起来,宋东东挨个拉开抽屉,林汶静检视桌上的瓶瓶罐罐,高山伸手摸柜子顶上,王恩泽逐件掂掂戏服。小小的化妆室再次被翻了个底朝天后大家仍然一无所获。“哎哟”一声四眼汪不当心碰翻了戏服的架子,架子底下的滑轮因吃不住分量而翻倒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衣服挂回去。   贝都维捡起一件西服外套,手里的感觉比想象的要重,他随手伸进口袋摸了摸,两个口袋里都空无一物。贝都维觉得自己想多了,把西服挂回衣架上顺手抚平衣领,这时他确定有什么东西在衣服里。伸手一探胸口的内袋,贝都维掏出一块手帕包住手小心地从内袋里取出一支黑色的手机。   “啊,黑色手机。”高山看见了低呼一声。   “还真有手机啊?”宋东东凑过来要拿。   “上面可能有指纹。”贝都维阻止宋东东。   “这里有手套。”四眼汪找出来一副白手套递给他。   贝都维戴上手套后打开了手机,这支手机是全新的,通讯录里空无一人。然而短消息里却留有与一个未命名陌生号码往来的短信,贝都维念了起来:   “十月十日晚上八点四十分,丁香发送短信‘我知道那件事是你干的。’   陌生号码回复,‘你是谁啊?在说什么啊?’   丁香发送短信,‘你讨厌她,希望她消失,别赖了,我都看见了。’   对方回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想怎么样啊?’   丁香发送短信,‘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吧,我知道马能能是被你杀死的,不想我说出去的话打电话给我咯。’”   贝都维停顿下来喘口气,环视一众人吃惊的表情,心想如果与丁香通讯的人是否就在其中。   “丁香,她是在勒索谁吗?”宋东东感到难以置信。   “丁香姐究竟看见了什么呀?”林汶静脸色难看。   “丁香,后面还说了什么吗?”高山紧张地问。   “短信除了这几条之外没有了。”贝都维翻到手机通话记录,“等等,还有几通电话。第一通是十月十日晚上十一点多陌生号码拨打过来的,之后陆续有几通拨出的。最后一通十一月十一日,是演出当天下午陌生号码拨打过来的。”贝都维抬起头来,“这应该是林汶静看见丁香接的那通电话,就在她死亡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许就是这通电话约丁香走上了死亡之路。”   “这个混蛋杀死了能能和丁香,我绝饶不了他,马上回拨过去揪出这个人,看看他究竟是谁!”高山激动地找出一副手套戴上,从贝都维手中接过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就要摁拨打键。   “对,马上揪出这个王八蛋!”宋东东捋起袖子摩拳擦掌。   突然,高山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嗯?这个号码,这个号码……刘水?”高山表情复杂地看看刘水。   “怎么了?”刘水凑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手机号码,瞬间面如死灰。兄弟俩对视片刻,刘水略有些迟疑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查找到一个人名。   贝都维低头一看,一模一样的十三位号码赫然存储在刘水的手机通讯录内,存储的联系人名为“高栋”。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我们爸爸的手机号。”      ☆、第十三幕 重回别墅   众人无语了好一阵子,贝都维率先打破沉默,“你们的爸爸那天也来看演出了,在观看过程中他有没有离开过座位?”   刘水双手抱头跌坐在一把椅子里,十根手指抓乱头发。四眼汪扶扶眼镜目光看向别处。   高山看起来也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喃喃着,“怪不得,爸从来都不来看我的戏,这回竟然主动提出要来看戏,没想到……”   “你爸爸的座位是他自己挑的吗?”贝都维问。   “不是,我有在第一排预留几个位置,本来他说想坐最后一排的,但没想到票房售罄连最后一排也没座位了。我就安排他坐我身边的空座位,看电影要选全场中间的位置,看话剧要选前排,第一排的位置最好了我跟他讲……”   “那么演出的时候你爸离开过座位吗?”贝都维打断高山絮叨的回忆。   高山踌躇着,看一眼贝都维,回答他说,“离开过吧。”   “几时离开几时回来的?”   “我没有太在意,可能是八九幕的样子吧。我爸说觉得剧情很无聊要去上厕所,我领他出门指给他看厕所后回来继续看演出。”   “那他几时回来的?”   “我的心思都在音乐剧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过了好几幕他还没回来,我担心他迷路出门找他,刚刚进门厅就看见他从厕所出来,还一身烟味。我以为他一直躲在厕所里抽烟呢,埋怨了他几句后一起回座位继续看戏。”   贝都维听高山的陈述和当天监控录像上的相符,便转向刘水和四眼汪,“事发那天钢琴伴奏邓宏凯记得有个男人从右边侧台出入过舞台,你们俩身处右侧走道上方视野最佳的监控室,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好像是有那么一个男人,刘水你还记得吗?”四眼汪看着刘水犹犹豫豫地说。   刘水低了头躲避四眼汪的目光不吭声。   “小汪,现在没有必要隐瞒,也瞒不住什么了。剧场内有监控,警方随时能调出来作为证据的。”贝都维加重了语气。   “可能,可能是刘水爸爸吧。”四眼汪憋了半天还是说了,“不过我也不确定。记得当时我还问刘水,‘那是你爸吗,你爸上台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刘水痛苦地说,“当时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高山伸出大手轻轻放在弟弟的肩膀上,这似乎是兄弟二人自从因马能能而反目以来第一次有接触。令人震惊的真相使得兄弟俩又重修之前的团结,高山刘水对视良久,高山轻轻点了点头,刘水的眼角闪着泪光。   高山抬起头来环视他的一众社员,开口说道,“今天在场的各位,我恳求你们,请你们暂时保持沉默。我高山与大家立下约定,一定就此事给各位一个交代,但请你们再给我点时间,让我今晚先回家与我爸谈一谈,争取能让他主动自首。就像小贝说的,剧场内监控证据都在,这支手机也可以暂交小贝保管。我们不是要求大家包庇,只求多给我爸爸一点时间,先不通知警方,好吗?”高山转向宋东东诚恳地说,“东东,丁香的事真的很抱歉,可以再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吗?明晚请各位来我家,我高山定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交代。”   宋东东点了点头,“社长,我们相信你。”   其他社员也纷纷点头,贝都维接过手机小心地收好,所有人默默地离开了。   回到车里的贝都维立即拨通手机,要把这一重大发现告诉李锐谦,“喂喂,李锐谦吗?你在哪儿呢?我们找到杀死马能能和丁香的凶手了,人证物证俱在啊!”   “嘘,小点声,有什么事不能发短信说嘛?我在保利剧院看话剧呢,戏很精彩。不跟你说了挂了啊,有重大突破再联络我。”李锐谦不仅对贝都维的重大发现毫无兴趣,语气里竟还有点不耐烦。   “我们发现了丁香的另一支手机,里面有丁香勒索高山爸爸的短信证据,这还不算重大突破吗?”贝都维没好气地说,“那我不打扰你欣赏精彩话剧了,反正剧社全员明晚都去高山家听消息,到那时高山爸爸就归案自首了。你就在北京玩儿吧,上海没你什么事儿了。”   “明晚?这么急?”李锐谦的声音警觉起来,“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明晚必须代替我去高山家。我办完事赶第一班飞机回上海直奔高山家。切记,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都要赖在他们家不走,直到我出现。”李锐谦说完便挂了电话。   贝都维再次驱车驶往华庭海湾别墅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他不太明白李锐谦的意思。无论如何要赖在别人家里不走直到他出现,这奇怪的任务能办到吗,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办呢?   剧社全员再次聚集在了高山刘水家的别墅里,围着二楼餐厅的长桌团团坐下。刘水妈妈准备了丰盛的火锅,时不时劝大家多吃点,高山爸爸坐在长桌的一头喝着闷酒。饭桌上的气氛很怪异,基本上没人动筷也无心交谈,唯有火锅煮沸水声丝丝作响。   “哐”一声高山爸爸撂下酒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房睡了,你们多吃点罢。”说完高山爸爸起身离开餐厅,刘水妈妈随即陪他一道走开。   高山看着父母离开,深深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我爸现在情绪不好,就由我来替他说吧。”   “昨天我们兄弟俩和爸爸长谈了一夜,最后他承认了全部罪行,明天去派出所自首申请宽大处理。”高山面色凝重继续说道,“其实我爸做出这些事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儿子。马能能是我爸在常熟的相好马晓红的女儿,十五年来我爸一直支付马晓红每月生活费。去年我爸打算退休不想干了就把常熟厂卖了回上海,临走留了一套房子一部车给马晓红。可马晓红并不知足,坚持认为高家在上海的财产也该有她们一份,于是派女儿马能能来上海接近我们兄弟为的是嫁入高家好分财产。我爸见刘水和我都深陷爱情无法自拔,又恐染上赌瘾的马晓红贪得无厌,就动了除掉马能能的念头。”   “在我们兄弟俩的生日派对那天,我的求婚举动彻底激怒了我爸,促使他下定了决心。他和我妈回三楼后从窗口看见马能能独自在南院荡秋千,听见我们在北院开派对。我爸利用我妈修剪树枝的伸缩园艺梯,下到花园扼死了她并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没想到他溜进车库取梯子不小心被人看见了,他见到手机上的陌生短信大吃一惊。通过电话后才知道威胁他的人是我们社的女演员丁香,丁香勒索我爸三百万不然就报警。我爸假装答应她公演时溜出来交易,约她去二道幕后拿存好钱的银行卡和密码,麻醉了等在那里的丁香后把她吊在秋千架上。他还去了女生化妆室想找到丁香的手机,翻遍化妆室只找到号码不对的枚红色手机,于是他在镜子上留下遗言后回到厕所假装一直在抽烟,正好我去找他便一同回座位继续看戏。”   “这就是所发生的全部事实真相。在这里,我为我爸所做的一切向大家道歉。尤其是东东,我们高家一定会还丁香一个公道。我爸会接受法律的制裁付相应的代价去偿还自己的罪孽。”高山刘水站了起来,向众人深鞠一躬,“但是,我们兄弟俩还有一个最后的恳求。我爸将承担全部的罪行,而我们的妈妈,她当时只是气昏了在三楼看着我爸扼死了马能能,最多算知情不报吧。我们兄弟恳请大家,是否可以不告发我们的妈妈,就当她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们在此谢谢大家了!”兄弟俩再次深鞠一躬。   众社员面面相觑,宋东东率先站了起来,干掉一杯酒说,“社长,这事不是你的错,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社长。只要你爸自首还我宋东东一个清白,你妈的事我绝不追究。”   “对,社长你问这话就太见外了,你妈的事是人之常情嘛,没有人会追究的,大家说是不是?”王恩泽高举酒杯站了起来,“今天的事就按照社长说的,就这么定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提。我王恩泽先干为敬,同意的人也干了这杯酒吧!”   全体社员都站起来干杯,贝都维也跟着站了起来。高山和刘水哽咽着谢了大家,接下来饭桌上的气氛好了些,大家纷纷拿些话来劝慰兄弟俩。不知不觉喝到近十点,社员们都有七八分醉意,王恩泽说喝多了开不了车,主动要求留下来陪兄弟俩。林汶静杜霄威和宋东东四眼汪准备叫部出租车拼车回家。眼看众人要散,贝都维心里干着急,拨打李锐谦电话关机,估计他人还在飞机上只好留了短信。   贝都维硬起头皮撒了个谎,“高山,我有个朋友在刑警大队关系不错,说不定能帮忙通通关系,要不今晚我也留下,明天一早陪你爸去公安局吧?”   高山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贝都维感到自己尴尬的脸面上温度直线上升,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更多的是心虚。其实这话也不假,他的确认识一个警长,只不过关系没那么熟,可为了完成李锐谦交代的任务也只好硬撑下去了。   “小贝你还有这关系?要是托上人帮我爸说说话,别让他在里面受苦,那可就太感谢了。房间我们家有的是,你今晚留下吧。”高山感激地说,当晚安排了顶层的一间阁楼给贝都维睡。   月上树梢夜深人静,贝都维猛然从床上惊醒。   “我怎么睡着了,本来只打算躺下歇一歇的,看来以后有重要事情不能喝酒。”黑暗中贝都维看见夜光手表指针指向半夜十二点,看来自己没睡过去多久。夜很静,郊区的夜更静。坐在床沿上侧耳倾听,隐隐约约传来哭泣的声音,难道高山刘水兄弟俩还在伤心落泪吗?似乎还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奇怪声响,贝都维脑后的毛发竖了起来。外面是什么声音,是人的脚步声吗,是风吹动秋千的吱呀声吗?贝都维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他迅速起身打开房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住怎么也打不开,自己被关在房间里了。   “咚”,什么东西砸到玻璃窗上,贝都维惊得跳了起来。   “咚”,又是一下响,贝都维战战兢兢挪步到窗前。由于阁楼的窗户是倾斜的玻璃,贝都维张望出去看不到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上抬起窗,探头向外看。   “咚”一声闷响,一颗小石头正中贝都维脑门。   “唉哟,”贝都维看清扔石头砸他的人,“李锐谦!”   “嘘,快点爬下来。”李锐谦扶着拉到最长的伸缩梯,只够到三楼。所幸从阁楼爬出去能跳到错层结构的三楼平台,贝都维迅速下到地面。   “谁把我锁在房间里的?”   “还用问吗,当然是凶手了。我们得赶紧了,不然还得出人命。”      ☆、第十四幕 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   越靠近地面贝都维越清楚地听到一个男人凄惨的哀嚎声,声音渐渐减弱似乎气力殆尽。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李锐谦松开梯子往车库方向跑。   贝都维跳下最后几节梯子横杠跟着李锐谦跑去。李锐谦拿一把巨大的园艺剪刀狠狠敲击车库的卷帘门,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骇人的哐哐声。三两下门锁上边的铁皮破了,李锐谦用剪刀粗暴地剪断连结着的部分,用力往上猛地拉开车库门。   贝都维首先看见的是惊慌失措的刘水。   “小李?小贝?”刘水企图挡住他们。   但越过他瘦小的身躯,两人已然看清了车库里的一切。原本应停放两辆车的车库现在空荡荡的,头顶一盏裸电灯泡散发出昏黄的灯光,照亮这个残酷的私刑场。高山紧握着沾满鲜血的木头拐杖站在车库中央,在他的脚下,躺着已翻倒在地被捆在椅子上的被害人。满头满脸的血染红了潮流T恤,王恩泽已没了声息。   高山呆了一呆,随即又高高扬起手中的拐杖无情地砸向王恩泽的脑袋。   “快住手!”李贝二人同时高喊。李锐谦一把推开刘水,贝都维一个箭步向前死死托住高山的拐杖和他扭打起来。刘水向后跌坐在地上开始呜咽,瑟缩发抖好像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强壮的高山还在负隅顽抗,李锐谦捉住高山的手臂反扭关节,高山嚎了一声后手臂脱臼软软地垂了下来,他终于住了手。   贝都维低头看地上的王恩泽时,只见他人已经昏死过去,满是血污的脸上再找不到往日白皙俊俏的模样。他可以肯定王恩泽英挺的鼻子已经断了,血肉模糊的鼻孔处缓缓吹出一个血泡,破裂的嘴唇露出断了的半截门牙,眼睛额头青肿严重。李锐谦蹲下身来检查王恩泽的伤势脉搏。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林汶静不知何时出现在车库,她身后还有同样惊呆了的宋东东、杜霄威和四眼汪。   “他还活着,打120吧。”李锐谦站起身来,林汶静哭着扑倒在王恩泽身上。   “你们怎么回来了?”高山无力地问。   “我打电话把大家叫回来的。”李锐谦冷冷地说,“目的是让高社长给全体社团成员一个交代,详细说说他们杀死三人,企图杀五人的全过程。”   高山像被抽掉了身体里的荕一样,颓丧地沿墙壁瘫软坐下。   林汶静伏在王恩泽身上哭个不住,“为什么?社长为什么这么残忍?难道是知道了马能能和恩泽的事吗?”   “不错,我全都知道了,偏偏在我满心欢喜筹备求婚派对的时候知道了。”高山的面部痛苦地抽搐着,“我无意中在王恩泽的手机里发现了他俩大量的照片和视频,更别提那些让我冷到骨髓里的聊天记录了。在马能能心里,我和刘水都不是人,是一张饭票,是一张银行卡,是报复我们那抠门老爸的棋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感到愤怒,我甚至当场踢断了自己的脚趾,我对天发誓要杀了这对狗男女,无法原谅!”   “于是你策划了整个派对,故意激怒父母制造事端,然后在花园扼死马能能把她吊在秋千上。”李锐谦说。   “不可能是社长干的。”杜霄威忽然插嘴,“社长一直在北院没有离开过,他怎么有时间杀马能能?”   “那是因为在他去北院之前就已经吊死了马能能。”李锐谦回答。   “不可能啊,北院派对开始后马能能还在南院好好的荡秋千呢。”四眼汪作证说,宋东东在一旁附和地点头。   “那么请你们现在上二楼南窗看下我的朋友在南花园做什么。”李锐谦做了个请的动作。   四眼汪和宋东东迟疑了一下,随后离开。好奇的贝都维跟了过去,三个人来到二楼厨房南窗口站定。只见一片黑暗中竟有个穿一身白衣的人在秋千上飘荡,说不出的诡异。   贝都维手机响,接起来是李锐谦,“问问他俩看见什么了?”   “有人在在在荡秋千。”四眼汪和东东结结巴巴地说。   “贝都维你觉得呢?”李锐谦问。   “我不是很确定,太黑了只能辨认出白色衣服。可能是在荡秋千,也可能是个假人吊在那里吧?”贝都维回答。   “现在请对窗口喊一声魔咒‘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李锐谦下指示。   “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贝都维虽然觉得蠢,但还是照着喊了,不知道李锐谦在开什么玩笑。   谁知这魔咒念完后,那个白色人影竟然动了起来,还传来“嗡嗡”的声响。奇怪的事发生了,此人头顶上现出了一根白色带子缠绕在脖颈中,吊在秋千架顶部的横杠上。   “啊,有人上吊了!”三人均吃了一惊。   “这就是高山针对深度近视的小汪和高度散光的东东所设下的障眼法,其实对于视力良好的人来说也相当有效。不过缜密如高山,他还是会选择小汪和东东当目击者。我在寝室里做过试验,深度近视的周正明在黑暗中只能看见我身上穿的白色衣服,辨认不出我的双手是平举还是下垂,说明小汪当时也只能看清马能能身上的衣服而已。加入剧社和东东的相处使我了解到他明知自己有散光,却为时髦而不爱戴有镜片的眼镜,想必高社长也深知这一点。”李锐谦说,“你们可以回来了。”   高山凄惨一笑,用好的左手扶住额头不住地摇,“连朱胜浩都被你找到了,你可真有两下子,看来招募你进社是我最错误的决定啊。”   这时一个穿白色无袖T恤和长裤的高大男子轻快地走进车库,一张嘴满口京片儿,“哟,高山,你们开这么给劲儿的派对呐。本来我还担心小李蒙我呢,他说动静可大了,给你一Surprise……”待他看清车库内的场景一时语塞,“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啊,你就是那个假记者梁晓。”已回到车库的贝都维认了出来。   李锐谦接过朱胜浩手里的白色带子和便携式吹风机,“这是常熟觅织音纺织科技有限公司的高科技新品,感湿布料。湿的时候是黑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干的时候呈现白色,便于使目击者迅速发现尸体。刚才让朱胜浩用吹风机吹干布料重新模拟了马能能吊死时间之谜。”   “不错,朱胜浩是高山在北京话剧圈里的朋友,当时在上海有几场演出。高山叫他假装记者去捧场,朱胜浩以为自己是帮老朋友一个忙,没有多想就去了,并不知道自己成了高山的不在场证明。高山需要一个身材与自己相仿,头戴鸭舌帽也不令人起疑的替身在丁香被害时坐在第一排。高山不敢在周围熟识的人群中寻找这个替身,我原以为他会在校园里张贴小广告招募陌生人,可我猜错了。幸好小贝提醒了我那个假记者身上的重要特征,口音,北京口音。是呀,假如在校园里找,话剧圈子这么小,很快上海的圈子里会知道丁香在那天出了事,这个替身可能会对自己的作用产生怀疑。但如果那个假记者当天就离开了上海呢?如果那个假记者是正好在上海巡演的北京某话剧团成员呢?如果他认识高山,出于熟人帮忙的性质来剧场装捧场的媒体,完了仍回北京忙自己的演艺事业呢?多么完美的一个人选啊。于是我对比了十一月初在上海上演及十一月中在北京上演的话剧组织,还真找到了这么一个团,去剧院看场戏锁定这位我要找的人。”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第九幕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看戏的‘高山’其实是朱胜浩,而从右侧登台的‘高山爸爸’其实是高山?那高山爸爸去哪儿了?”贝都维问。   “在厕所抽烟。”李锐谦回答,“和高山说的一样。”   “不可能,我们明明看见是高山爸爸悄悄走上台去的呀。”四眼汪看着地上的刘水说。   “那么你是依据什么来判断那个人是高山爸爸的呢?着装?黑暗的剧场里他们都穿深色的衣服。身材?高山父子身量本来就相仿。肚子?高山随身带的小包里藏着充气假肚子。秃顶?”李锐谦目光一转,投向高山戴着帽子的头顶,“你们想过没有,高山最近是以什么正当理由戴起了帽子的?”   “因为在夜店被刘水砸破了头缝了针。”杜霄威说。   “正是,高山的头顶为了缝针是剃秃了的,只要摘下帽子,除掉纱布,贴块肉色假皮,现在看上去不就是秃顶吗?所以夜店砸酒瓶一幕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表演,好让高山名正言顺地在公演当天戴上鸭舌帽这个至关重要的道具。”   听完李锐谦分析的贝都维恍然大悟,“是啊,有帽子太便利了。脱了帽子好混高栋,戴上帽子好混记者。”   “你前面说他杀了三个人?除了丁香还有谁?”宋东东迟疑地问。   “还有马能能的妈妈马晓红。”李锐谦举出一只袋子里面有把大钳子,“这是我在马晓红出事当天折返别墅搜查到的证据,刘水用钳子剪漏了马晓红车的刹车输油管,令刹车油漏出。马晓红来别墅与高山父母争吵后怒极离开,在空旷郊区车速飙高刹车失灵出车祸身亡。”   刘水浑身发颤捂住脸哭泣了起来,“我没杀人,都是哥哥让我做的,我没想她死,只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你是帮凶,是从犯,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知情。甚至在你得知哥哥打算嫁祸除掉你们的父亲,你也并没有站出来,你是脱不了干系的。”李锐谦义正言辞,“我相信此时此刻你们的父母正被麻醉了躺在床上,房里某处藏着伪造的遗书。你们原计划折磨死王恩泽后把父亲吊在秋千架上伪装成畏罪自杀。”   高山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可惜啊计划终究未能完成,我那虚伪自私的老爸捡回一条命。他十几年来从没给过我妈和我们兄弟一丝一毫的爱,年老了退休了倒想起我们孝敬他的义务回来了。对妈妈颐指气使想骂就骂没有半点尊重,对我们无论在金钱上还是感情上都控制欲极强,就连他在常熟的相好也恨他薄情寡义。他以为他还是那个工厂里作威作福的土老板吗,当我们都是他手底下忍气吞声的长工吗,难道我们会无休止地忍受他直到他死去吗?我只是想让我深爱的妈妈弟弟能够提前解脱罢了,正好我也需要有个人替我去背杀死马能能和王恩泽的罪。”   高山站起身来踢了地上昏迷的王恩泽一脚,林汶静怒目而视连忙护住心上人。“王恩泽没能当上个风流鬼真是太便宜他了,好歹毁了他的容,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偷别人的女人。”高山继续说,“本来我没想杀丁香,舞台上的一幕是专门给王恩泽准备的。我写的剧本特意留给王恩泽几幕空闲,为的是好借口改台词约他到二道幕后杀了他吊死在粉丝们的面前。他这种爱秀的性格,死在灯光下的舞台上也算适得其所了。只是没想到丁香看见我藏起了马能能的变色腰带,我怕她的大嘴巴乱说出去,只能临时修改计划先除掉丁香了。不过东东你用不着伤心,等你看了王恩泽的手机,我保准你一样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我恨他们,他们践踏了我的爱情,践踏了我的自尊,他们根本就不懂爱情,只知道爱欲,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谁该下地狱?你敢说你不是出于经济和私欲而策划的这一切?”李锐谦鄙夷地直视着高山,“你的剧社真的走上正轨可以经济独立了吗?得了吧,这是你们社近两年的演出清单,总共三部剧上座率才50%,算上票房盈利的《花园里的秋千》也不足以弥补你这些年来的亏空,再加上你过惯了公子哥儿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如果没有母亲的长期接济剧社早就解散了。眼下事业稍有起色正需要资金投入,万一父亲真断了你一切经济来源,你的话剧人生恐怕就止步于此了。父亲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是绊脚石,而马晓红母女不仅伤害了你母亲更深深伤害了你。于是你想到这么个一石三鸟的狠毒计划,既可以除掉背叛你的人以解心头之恨,又可以除掉父亲夺取家中经济大权。说到底,你所做的一切恶行都是出于一己之私欲,请不要给罪恶贴上所谓爱的标签。你轻易剥夺女友的生命谈何爱情,你诬陷栽赃自己的父亲谈何亲情,你煽动拖自己的亲弟弟下水,你怕惹上嫌疑封住丁香的嘴,你在高举拐杖对王恩泽痛下杀手的时候,哪里有想过半分往日同甘共苦的友情。你是个冷血动物,一切以自身需求为最大目标。你根本就不配说爱,省省吧,别玷污了爱这个字眼。”      ☆、第十五幕 终幕   120医护人员抬走了王恩泽,林汶静跟车走了。高山扶着绵软无力的胳膊,在警察的陪同下先去医院就诊再收押,刘水则直接被拷走。李锐谦告诉医护人员房间里还有一对被麻醉的父母,医护人员检查后并无大碍,再过几小时麻醉效力就会消失。贝都维难以想象当他们自然醒来从四眼汪口中得知一切后,将会何等地震惊。   等贝都维载李锐谦回到杨浦天已经蒙蒙亮了,贝都维提议在外面吃完早点再回寝室,两人买了大饼油条加豆浆坐在小区儿童乐园里边吃边聊。   贝都维啃着大饼,“那么丁香是枉死的咯,可那支黑色手机又怎么解释呢?”   “这最简单不过了,手机是高山提前准备好的,一家人同住屋檐下要不被发现地拿到自己爸爸的手机还不容易?他有大把机会在他爸看见短信和电话前删除通讯痕迹。”李锐谦喝一口豆浆,“等到了公演那天事先把手机藏丁香化妆室里,然后挑准时间打电话,独自化妆的丁香听见手机响就接了。高山可以胡乱编个理由解释这个新手机,送给她公演成功的礼物之类的,再找个借口约她第九幕时去二道幕后见面,可能是某句台词要改或者某个走位要变。”   “可是为什么警方没有找到手机?”贝都维问。   “因为高山不希望警方介入调查此事,如果警察真的调查他爸很可能查出真相他爸是无辜的。他的全盘计划是挑起剧社成员对丁香之死的怀疑,在追悼会上让剧社成员见证找到手机勒索的证据,这样他可以顺理成章地请求大家给他爸一个自首的机会,然后伪造他爸畏罪自杀的假象骗过警方和所有人。”   “看来手机就是追悼会那天进入化妆室重新搜查时高山悄悄放回去故意让我发现的。那么公演那天是不是高山在留下口红遗言后拿走黑色手机的呢?”   “不是高山,是他的帮凶刘水做的。你记得出事后大家赶到舞台上的顺序吗?我因为被手铐困住最后赶到台上的,我看见跑在我前面的四眼汪和刘水并不是一路同来的。四眼汪在控制室开灯拉幕耽搁些时间很正常,那么刘水在那段短短的时间里去做什么了呢?他得在确保林汶静不在女生化妆室的时候去留遗言和拿手机,所以丁香在台上一出事林汶静和杜霄威一现身,刘水就立即跑去化妆室写遗言。本来刘水以为丁香平时爱化妆会有红色唇膏,没想到丁香那天的角色多数是较素的妆容只带了淡彩,于是临时翻找了林汶静的包拿了她的口红。这恰好证明了林汶静的清白,身为化妆师的她如果是凶手完全有能力处理好这个细节。”   “好饱好饱。”李锐谦吃完早点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来回踱步,“你还记得去勘察秋千前我说过的话吗?听完你陈述的What,我知道了Who,其实斗地主时听完生日派对死亡事件,我就知道凶手是高山了,并且只能是高山。”   “为什么?”   “你想过没有,凶手要如何干脆利落地把一个失去知觉的人吊上秋千?”李锐谦跳上儿童乐园里的一架秋千晃悠起来。   “马能能比较瘦,高山体格强壮一把扛上肩膀,这有什么难的?”   “这有什么难的?你可以亲自试试看,虽然我比马能能重很多,不过体验一下你就会明白了。”李锐谦从秋千上跳下来假装昏迷倒在贝都维身上。   贝都维咽下最后一口油条,一手抓住李锐谦一手扶住秋千绳,脚踩上秋千板试图把李锐谦也拖上去,发现根本办不到。然后李锐谦归结于体重问题,主动配合站上秋千板让贝都维用围巾在他脖子里打结,但要贝都维维持李锐谦在秋千上的平衡。两个人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成功,贝都维发觉想要在秋千上维持住两个人的平衡至少需要一只手拉住秋千绳,腾出一只手完成剩下打结系带的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   贝都维喘着气跳下秋千,“那高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有一样别人都没有的东西。”李锐谦神秘地一笑,跑开去问晨练的老爷爷借了张小板凳来,晨练的老爷爷朝他们这里投来严重怀疑的目光。李锐谦把小板凳垫在秋千板下面,秋千板稳稳地平放在凳面上一点儿也不晃了,“你看,有个凳子不就解决了一切问题吗?”   “可高山哪里有凳子?”   “唔,他有,他随身都带着。”李锐谦比了个一瘸一拐的动作,“记得吗?他那幅专门定做的拐杖。为什么不用医院的?因为一吃不住分量,二全部的杆子都是圆的。他那把怀旧老拐杖可就大不一样了,把它竖起来横放在地上,方方的木头不就正好充当了板凳的四条腿吗,秋千板即是稳稳的板凳平面,妥妥的。”   “啊,真的!”贝都维瞬间明白,不得不佩服高山计划周密,“高山如果不是个那么自私的人,以他胆大心细的性格倒是很适合当一名优秀的记者哦。”   “性格形成的决定性因素是环境,但不可否认的遗传因素也相当重要,高山父子其实一脉相承,在遭到忤逆时有暴力的倾向,考虑问题只从自身利益出发的思维模式也惊人地相似,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高山也分别从他爸那里继承了精明的头脑,从他热衷园艺的妈妈那里继承了魔鬼般的耐性,他们的悲剧是家庭悲剧。”李锐谦分析完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悲剧落下了最终幕。”   贝都维听完想了一想问,“那么你的性格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是寝室里死气沉沉的那个睡神呢,还是追梦人话剧社里活泼乖觉的小李子呢?”   “说起这个,最近体力脑力消耗太大了,我决定提前进入冬眠。”李锐谦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现在才十一月份啊,十二月份都还没到呢。”   “那又——呵——怎样?”李锐谦打着大大的呵欠。   “……”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